老戴兒是父母那一輩的人對她的稱呼,我們這一輩的人都叫她戴乾媽。
我們村陳姓是大姓,只有兩戶羅姓和兩戶胡姓,都住在村子的邊上。
老戴兒家的姓羅,我們都叫他羅大伯。
老戴兒家住村西頭,是我們村最熱鬧的地方,農閒或是下雨天,村子裡的人都會聚集到她家,有打牌的,有閒聊的。
有時幹完農活或是趕集回來路過她家,也會在她家門口坐下來家長裡短到飯點才各回各家。
老戴兒家在我們村算得上是最窮的。80年代,村裡的房子大多都翻新過,就她家的房子不知道是他們祖上哪代蓋的,就沒有動過。
她自己家的菜園總是菜種的不夠吃,今天問這個要點,明天找那個拿點。
插秧割麥的時候,村裡人都忙完了,就她家才開始,又舔著臉叫村裡人幫忙。
老戴兒家有兩兒兩女四個孩子,也不知道她們家怎麼就可以把日子過得那麼恓惶。
老戴兒愛打牌,那時候農村還沒有麻將,她雖然不識字,可上大人,四色類的紙牌她倒是都會打。
從我記事起,覺得老戴兒就是個小老太太,那時她應該就四十多歲的樣子,個子不高,牙齒很細,有副鼠像。
老戴兒最大的愛好就是上街,逢單趕鎮上的集,逢雙趕鄉里的集。
別人上街去賣雞蛋,買些油鹽醬醋回來,她去賣完雞蛋就買些零嘴吃。
趕集回來的路上,她不愛跟熟人結伴,要是有人走到一起了,她就故意磨磨蹭蹭的放慢腳步,人家說,老戴兒走快點舍,老戴兒會說,你走得快些,你先走,我還要等個人。她就一邊走一邊從口袋裡撇點麻花什麼的偷偷塞進嘴裡,被人看到問,老戴你嘴巴在動啥,她會說,嘴巴長著就是動的,你嘴巴不動呀。
老戴兒也喜歡逢初一十五的去廟裡燒香,有次燒香回來,說她在廟外算了個命,算命的怎麼都不肯收她錢。
大家問算命的怎麼說的呀?她說算命的說我命長著呢,就是老了沒有兒子給你披麻戴孝,老戴兒撇嘴說,瞎子就會瞎扯,我兩個兒子還會把我偷偷用土蒙了。
羅大伯到了冬季會進山裡燒炭或是幫別人背樹,一去就很久不在家。村裡人常能看到外村的漢子在天不亮從她家出來。
村裡人說,引人進房,家破人亡!
老戴兒的大兒子叫和平,二十歲了還沒人給說親。在磚場幫工,在挖土方的時候被塌方的土埋進去,年紀輕輕的就走了。
二兒子叫浩前,娶了我們村最漂亮的媳婦。
大兒子走後,算命的說,你家二兒子以後千萬不要去做土方。
後來還是在磚場,下土方的時候被倒退的拖拉機撞到心臟,不治身亡。
留下漂亮的媳婦和一雙兒女。
老戴兒活到八十多歲,走在羅大伯前面。
她走後羅大伯的腦子也糊塗了,常去村裡的醫院找她,人家問他幹嘛,他說我家老婆婆在裡面打針,我來找她回家,人家說你老婆婆早回去了,把他哄回家。
羅大伯常常坐在門口一個人說話,兒媳婦問他說什麼,他說你媽在跟我說話呢,她說肚子餓了,叫你快點去做飯呢。
疫情過後,兒媳婦外出打工,村裡人有時看他可憐會送些飯給他吃,他把吃不完的飯用水泡起來。再去看的時候裡面都長滿了白色的蟲子,他也端著吃,村裡人都快看嘔了,讓他快別吃了,他說好吃,好吃。
去年羅大伯也走了。
這次回村,從老戴兒家旁邊過,她們家的房子已經不在了,老爸說政府說是危房,把房子全都推倒了。
地上爬滿了冬瓜藤,黃荊條和雜草在這裡肆意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