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主”個子不高,模樣又黑又胖,圓圓的大臉盤上總是掛著和藹的笑容,長得恰像電影裡的地主模樣,因此,得了這麼個外號,真名反而無人知曉。
“小地主”在九十年代初,從安徽農村老家到古城來討生活。他雖然文化程度低,偏又長了張俏皮的嘴,騎客運三輪車拉客,就成了最適合他的工作。
那時候,古城的大街小巷,充斥著三輪車伕的身影。他們早出晚歸,生意也格外的好。“小地主”就這樣成了其中的一員。
白天,“小地主”守候在旅遊景區和車站門口。他最喜歡拉外國遊客,因為那些人出手都比較大方。
他因此學會了幾句蹩腳的英語:“南林鍋臺兒”,他說就是南林飯店的意思。“泰克新”就是計程車的意思。……遇見老外,他指著地圖,比劃介紹著旅遊景點,竟然也讓老外聽的頻頻點頭。
有時他收工回家的早,“小地主”會在小酒桌上,攤開他收到的外匯券,小額外幣,得意地向鄰居顯擺:“芒寧,懂嗎?”
“小地主”遇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有從酒樓裡喝的酩酊大醉的老闆,老闆穿得西裝革履,手上握著大哥大,褲子拉鍊卻敞開著,四仰八叉地往三輪車上朝天一躺,呼呼大睡,“小地主”這時會貼心的放下門簾。
“小地主”也遇到過,恨不得時刻黏在一起的年輕情侶,他們上車後,往往會急不可耐的放下門簾,小小的三輪車,儼然成了個包廂。
“小地主”則會心地,笑著唱起家鄉的戲曲:“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到了地點,他不急不慢地拉幾下車鈴鐺,喊一聲:“到了哎!”,靜等小情侶開啟門簾下車。
辛苦的勞動和興隆的生意,也讓“小地主”收入不菲,2002年,他做出了一個讓他後來驕傲一輩子的決定:花錢在古城郊區買了塊地,造了棟三上三下的小樓。
“小地主”的想法,也從最初的,出來打幾年工,回家翻新一下老宅,做個小生意的念頭,變成了全家徹底紮根在古城的決心。
“小地主”一家四口,從雜亂無章的城中村裡,搬到了自家的小樓裡。
隨著城市的發展,計程車的普及,客運三輪車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有的三輪車車伕和小旅館,新建的旅遊景區相勾結,騙取遊客的信任,以幾乎免費乘三輪車的誘餌,把遊客拉到那些黑心的地方,從老闆手裡收取高額返現,來謀取利益。
“小地主”也做過幾次這樣的勾當,後來還是發誓不再幹這種事情,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喪良心的錢,用著不踏實。
“小地主”的收入越來越微薄,“小地主”的老婆,勸他開個雜貨店,或者小超市,轉行做生意。
“小地主”拒絕了老婆的建議:“有道是,跨行如隔山,弄不明白的事情,我不去做。我就是個做苦力的命,不去想那些沒用的東西。”
終於,由於“小地主”單靠騎客運三輪車,又要堅守自己做人的原則,他的收入已經無法維持家庭的正常開銷。
五十多歲的“小地主”,選擇了到工廠裡做搬運工,徹底離開了他的客運三輪車車伕的生涯。
好在他的小樓被政府拆遷徵用了,他獲得了三套房子和一筆補償金,足以讓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工廠裡面,“小地主”渾汗如雨地搬運著紙箱,他拿毛巾抹了把汗,和工友說道:“兒女也大了,我再幹個三年,就回家享福去了,人一輩子不長,錢永遠掙不完,咱也學學城裡人,聽聽戲,釣釣魚……”
不知不覺中,“小地主”已經徹底和古城融為了一體,老家成了他永恆的記憶和有點陌生感的過去。古城,成了他已經習慣生活的地方,他說他喜歡這裡的街巷,喜歡這裡的市井煙火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