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劉頭沒有出去給人推拿,而是約了3個老街坊在家裡打麻將。4個人加起來的歲數都能到360歲的老頭,一邊壘長城,一邊聊著近況。
“老幾位,聽說了嗎?前街的老程走了,走了有兩個星期了。老程這人平時看這挺精神,人說走就走了!哎!”老宋說完,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走吧!最後咱們都得走!等著這一片拆遷了,都得走!”在巷子街邊開小吃店的馬五爺說著。
“馬爺,您可不能走,您要是走了,咱們老兄弟可就都散了。”一邊的錢二爺給馬五爺支著招,說道:“你可得讓街道上給你安排好了,還要原來的地方,把咱的傳統小吃還給做起來!”
“我倒是想呢!可人家能聽我的?”馬五爺說道
“這麼說,咱們這房子就拆定了?”老劉頭一邊心事重重的問道,一邊漫不經心的打著牌。
“肯定會拆,也就這幾個月的事吧!”訊息靈通的老宋說道。
“拆就拆吧!西風!”老劉頭無奈的說道,接著打出一張牌!
“胡了!”錢二爺說道:“劉師傅,今天你可點了好幾次了!”
“可能這幾天推拿多了,有點累了!腦子有點亂了!”
“劉師傅,您要是累了,您就歇會!”一邊的錢二爺說著。
“我沒事,這推拿是體力勞動,咱哥幾個玩會牌是腦力勞動,我這叫勞逸結合,全面發展,對身體有好處。前幾天街道的趙主任找我去了,說是要換新的身份證,讓我準備幾張相片,看了我的舊身份證,說我這樣子還和二十年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化。”老劉頭和幾位牌友交流著保養的秘訣。
“是有這事,前幾天也找我了,說是這次的新身份證有效期20年呢!”幾個人中歲數最小的馬五爺說道。
“對我來說,20年哪夠啊!我就想要個30年的,到時候再看看30年後的自己有沒有變樣!”老劉頭不時來個俏皮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這天下午,老劉頭的小兒子劉崇瑞來了,一進門就將老劉頭的相片拿出來:“照的還行,您看看,做身份證用的可以了!”
老劉頭接過兒子遞過來的照片,不滿意的皺皺眉頭。劉崇瑞看出自己父親的不滿,無奈的說道:“您都這歲數了,又是用來做身份證照片用的,還講究那個幹什麼呀!”
老劉頭看都沒看自己的兒子:“我都快30年沒照過相,照的好一點,以後萬一用著了呢!”
可是劉崇瑞明顯沒有明白自己父親想要照一張好點的相片的用意。一邊坐下,一邊又絮絮叨叨:“我自從退休之後就沒照過相,照了有什麼意思!給誰看啊?都這個歲數了,照個鏡子都嫌棄自己!我要是有那時間,有那閒錢,還不如多掙點錢,買點好藥,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呢!”
劉崇瑞又開始訴說其自己和家裡人身上的病痛,以及生活的艱難,最後對老劉頭千叮嚀萬囑咐道:“爸,我知道您不屑於搞這些有的沒的,我就求您在拆遷的時候,千萬得咬住了,咱能多得一點補償是一點補償,這一大家子都得生活呢!”說著,重重的嘆口氣。
“你說的我都知道了,我記下了!”老劉頭最後只能妥協。說完從床頭的櫃子裡面拿出一個盒子,從裡面取出一個存摺:“這錢你拿著,買點好藥,好好照顧下自己的身體!你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別一天天愁眉苦臉的!”
“爸,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跟您要錢!”劉崇瑞愣了片刻,忙把錢往自己的父親手裡推:“這錢您自己留著,以後萬一用著了呢!”
“我夠用了,你拿著吧!給媳婦、兒媳婦買點東西!”
聽父親這麼說,劉崇瑞最後只能收下:“那.......爸,我就先收著。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這幾天天冷了,你穿厚點!”老劉頭說道,然後想了一下:“你等會!”說完,又從自己的身上拿出一些錢來,塞到劉崇瑞的手裡:“你留著給自己也買件衣服!”
劉崇瑞走後,老劉頭拿起桌子上的相片,一陣端詳,自言自語道:“就這樣吧!”
老劉頭這已經是第二次給自己準備相片了,30年前自己的老伴兒走後,劉老頭就想著,老伴兒都沒了,自己應該也差不多了,可是這一“差不多”就過去了30年,一直到現在。老劉頭這時候準備也是有原因的,他上個月就送走了兩個老主顧,其中一個還是他發現沒了的,他那天如約去做推拿,怎麼喊人都沒人應和,最後無奈推開門進去的時候,發現人都臭了,已經死了好幾天了。殯儀館的人來之後,一個白布單,一個單架就把人抬走了。那天下午,老劉頭在老主顧的院子裡,目光呆滯的整整坐了一下午,直到黃昏才離開。
自從那之後,看了老主顧走的這麼不體面,最後辦後事的時候,連一張合適的相片也沒有,老劉頭就不淡定了,生怕自己走的時候也是這麼悄無聲息。他還特地去給殯儀館打了電話,想詢問下具體的流程,可是殯儀館的人卻拼命向他推銷各種專案,光是壽衣的種類就有七、八種,人死都死了,誰還在乎那些身後的事?老劉頭就想著簡單一點就行,於是他自己去照相館拍了照片,給自己買了一件中山裝作為壽衣。
早上,老劉頭像往常一下,起床之後在日曆上檢視今天是該給哪位老主顧做推拿了。吃過早餐之後老劉頭就騎著他的三輪向老李家走去。一進門,沒有了往日趙大媽那特有的嘹亮高亢的歡迎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靜。
“老李,老李,在家嗎?我給你推拿來了!”老劉頭不得不喊了幾句,但是依然沒有回應。老劉頭心裡不禁“咯噔”一下:“老李不會也.......”正想著上前開門確認自己的猜想,鄰居趙大媽從旁邊門出來了。
“劉師傅,您別喊了,趙大爺走了!”
“走了?什麼時候的事啊?”老劉頭不禁心裡一顫。
“就上個禮拜,人家去享福了,他兒子開車把他接走了!”趙大媽說著。
“這麼說他人還在啊!”老劉頭聽了這話,不禁長舒一口氣。
“人在啊,在他兒子那裡!這人一走啊,什麼都不管了!劉師傅,您也知道這事,這李大爺原來說的好好的,不止一次說過,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後事都託付給我了。可是您看看,走的時候連個招呼都不打,我還在這給人家預備好了壽衣和遺像!”趙大媽說著,從身後拿出老李的壽衣和遺像,一邊用手指戳著老李的遺像,一邊對老劉頭說道:“那時候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臨到最後給他收拾好了,體體面面的!可是現在呢?您說,我算他傢什麼人呢!您老人家也是聽見過的,當著我的面,當著您的面,他跟我說什麼來著!我這辛辛苦苦幹這麼些年,這不是拿我當猴耍呢,您說說,有沒有這樣的........”
“你還不是想著給老李把後事一辦,順便就把人家的房子給接手了嗎?再說,這些年,人家也沒少給你錢,現在又說這個!”老劉頭聽著趙大媽的抱怨,一邊想著,然後慢慢退出房子,等他騎上自己的三輪車走了,耳邊依然能聽到趙大媽喋喋不休的抱怨。
這天早上,剛起床的老劉頭準備出去找馬五爺一起吃個早餐,遛個彎。剛出門就碰到了老李的兒子小李。
“劉師傅,您這是出去啊?”
“是小李啊。你回來了,你爸怎麼樣了?”
“還是那老樣子,這幾天話都說不清楚了。好幾天一直在那絮叨,我聽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是想讓您過去給推拿一下。”
“那行,你等下,我去收拾下東西!”
小李開車待著老劉頭來到了自己家,一進家門,就看到老李氣若游絲得躺在床上,精神已經大不如以前了,看到老劉頭來了,眼睛裡才閃現出一絲光芒。
看到這裡,老劉頭心裡已經明白,留給老李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老劉頭只能儘自己最大的能力,讓自己的老夥計走的時候能舒服一點。在小李的幫助下,老劉頭給老李做了最後的一次推拿。臨走的時候,老劉頭分明從老李的眼中看到了那不捨的淚水。
回去的路上,老劉頭一邊看著窗外飛快閃過的高樓大廈以及行色匆匆的男女,一邊聽著小李在旁邊聒噪:“劉師傅,您也不是外人,我就跟您直說,請您去這一趟,光著路上的油錢就夠外面推拿好幾次了,可是我們家老爺子就認準您了,誰來都不行,就一個倔。打從去了我那第一天開始就要回去,非要回他那個老破小的舊房子裡去,他怎麼不想想,那鄰居怎麼就那麼盡心盡力的伺候他這個糟老頭子,還不是為了他那房子,那房子馬上就拆遷了,就算再破,就衝那地界,怎麼也得值個八九十萬啊!您想我能順著他啊!哎,這老爺子,真不省心啊!”
說話間,車子就到了巷子口,小李麻利地從錢包裡抽出200塊錢,遞給老劉頭,老劉頭只是看著窗外,沒有接錢。小李以為是老劉頭嫌少,又從錢包裡拿出100塊錢。剛要遞給老劉頭,只見老劉頭自己打開了車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老劉頭一邊走著,一邊自言自語著,口裡滿是苦澀,眼裡滿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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