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前,羅祥是個很本份的男人,可退休後卻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呢?羅祥的鄰居從他肥胖的妻子張英那裡得知,60歲的羅祥狂熱地迷上了跳舞。那時,正是舞廳如雨後春筍般節節發芽的時代。羅祥似乎被這股來勢洶湧的潮流擊醒了一樣,不僅開始注重起穿衣打扮,而且流連忘返、樂此不疲於舞會了。
都說人生60歲才真正開始,他好像真的要應驗那句話了。過去吃完晚飯,羅祥會主動刷碗,可現在卻完全視而不見。過去工資會全額上交給張英,現在卻據為已有。他甚至開始往斑白的頭髮上抹髮乳。更讓張英翻眼白的是,羅祥居然買了輛摩托車,晚飯後油門一踩,一股煙過去,人就沒了影。說什麼也沒有60歲老人應有的樣兒!等羅祥跳得一身汗水地回家,張英自然要與他鬧。張英怒吼,沒有我,沒有我爸,你能有今天?你忘了本了?!可是,一向懼怕張英的羅祥根本不甘示弱,理直氣壯麵對張英,氣極時甚至以拳相向。
張英在莫名的哭泣中,自認羅祥是更年期到了。父母那邊,她自然不敢如實相告。
可是,事情的發展遠沒她想象的那麼簡單。很快,她從羅祥身上聞到了刺鼻的香水味。又很快,發現羅祥把頭髮染了。再很快,發現他買回許多花裡胡哨的衣服。
雖然肥胖,過去鏡子前經常站的是張英。現在,羅祥似乎對鏡子感興趣了。他左照右照,不時還會把頭髮捋捋,最後弄得狗舔得似的板正。張英看著陌生的羅祥,幾乎就要嘔吐了。她又不甘心起來。於是,鍋碗瓢盆橫飛成了家中常景。
這麼一鬧騰,似乎更助長了羅祥的氣焰,他乾脆完全由了自己的性子,不僅每天跳午後兩點那場舞,晚場也一概不落。
鄰居們都搖頭,都很同情張英。他們自語,老羅這是吃了哪門子錯藥?過去他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啊,對人熱情、和藹,見著誰都笑眯眯的。鄰居哪家沒受過他的幫助?拎菜、挑水,幫助修房,換煤氣。怎麼說變就變了呢?看來,有狐狸精勾引是無疑的了。
那天晚上,張英悲壯著一張臉去了凱旋門舞廳。她在紛亂的人群中果然看到羅祥在跳舞,他的舞伴是一位神采飛揚的女人。她一邊旋轉一邊輕佻地笑著。那笑像一把銀針刺痛了張英,她瘋了一樣地衝上前去。
當著眾人的面,羅祥毫不客氣地扇了張英一個耳光。他命令她滾!大家都看著這齣好戲。張英完全傻了。服務生很快過來拉扯她。直到張英被推搡出舞廳,她似乎才醒過神來。張英嚎啕大哭。張英聲嘶力竭。張英捶胸頓足。
那天晚上回家,羅祥冷冷地扔給她一句話,再鬧就離婚!
一句話就讓張英徹底老實了。這麼大年紀離婚不羞死個人啊?子女們會怎麼看?鄰居們會如何議論?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從那以後,張英再沒鬧過。很多個夜晚,她乾脆就等在舞廳門前。
是的,她要等這個瘋狂到極致的男人一塊回家。可羅祥顯然不願意這樣。他和舞伴一起出場,約好了要送對方回家,張英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本是有說有笑的他們就站住了。這麼一兩次後,羅祥動怒了。他先是呵斥,下次就換了舞廳。於是有幾回,張英都撲了空。張英當然不甘心,也玩起迂迴戰術。後來,羅祥乾脆碰見一次打她一次。
張英被打怕了,張英退縮了,可張英每天還是等。
有一次,是個冬天,張英怯怯地等在舞廳門口,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張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張英上前含淚說,大姐,你進去給我喊一下羅祥。問他今天天冷,能不能早點回家?不知道那位大姐沒找到羅祥,還是羅祥根本沒把這當一回事。總之,快要凍成冰沱的張英沒等到羅祥。那天她一個人先回家,一路暱喃。
羅祥活得流光溢彩,張英卻萎靡不振。
那個奇冷的冬夜,當羅祥一如既往地發動摩托時,張英哀求的語氣和他說,今晚不跳不行嗎?羅祥複雜地一笑,敏捷地跳上摩托車,一溜煙兒開遠了。後面,留下張英嗚咽似的哭喊……
那天風雪呼嚎,道路也滑。羅祥全然不顧,把車開得飛快。頭天晚上,他和一位舞伴相識,遺憾地只跳一曲舞會就結束了。今晚他們約好早些進場。羅祥已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覺。可是,在他神思恍惚間,迎面突然開來一輛大貨車,他來不及躲避,就連人帶車鑽到了大貨車下。
張英在出事一小時後接到了通知。她大放悲聲,把血肉模糊的羅祥抱在懷裡。圍觀的人一直在議論,有人悄聲問張英,他是你什麼人?
張英陌生地看著羅祥,喃喃自語,我也……不知道……
(作者:田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