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點歲數，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好，無法外出打工，就沒有了經濟來源。當初為了給孩子結婚，外面還借了十來萬，到現在還沒有還清，拆東牆補西牆，雞窩倒鴨窩，只要人家說一句用錢，就忙著借錢補窟窿，後面的窟窿沒有了，前面的窟窿又出來了。這世上混人，也就是混個臉面，當初能借錢給你的，都算是知心的人，信得過你，等人家要用錢的時候，可千萬不能說賴話。有頭髮誰也不會裝禿子。
六十多歲的人了，身上還揹著沉沉的債務，想著也是整夜的睡不著。就怕自己哪天蹬腿了，欠人家的錢沒還上，即便沒人罵，到了地底下也羞愧。很多次，老伴總說，你自己沒有能力掙錢了，就把這些欠賬交代給孩子算了，讓他知道知道，這些錢可都是當初給他辦事花出去的。可是我總覺得沒臉給孩子說這些。孩子雖然住在縣城，也是整天地出去打工，孫子、孫女在上學，兒媳婦也沒有工作。一家子人的吃喝全靠孩子一個人打拼，也夠他受的了。當老人的就是這樣，只要自己能扛過去的事情，就不願意把擔子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常言說，有狠心的兒女沒狠心的爹孃，對子女的一片心意，做爹孃的可是沒有摻半點的假。
不過我發現，尤其是最近兩年，身體越來越差，出去借錢就沒有當初那樣好借了，雪上加霜的是，原來借的那些錢，好像是債主們商量好了一樣，隔三差五地就託人捎信說需要馬上還錢。我是真的有點焦頭爛額了。農村有句老話，有錢錢打發，沒錢話打發。欠了人家的，眼下沒錢還就算是理虧，沒辦法，就找到人家，放下身段，甚至有點低三下四，對人家保證儘量地提前還錢。自己說了還錢的日子，那日子就成了自己挖下的一座墳，接下來就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就想著真到了那天，還不上錢，還不如把臉放進褲襠裡。
思來想去，我最先找到春耀兄弟。說起來春耀兄弟，好多年前，我還真的幫過他的大忙。那時候，他經營大貨車，生意很不好，也是混得一身的債務，車壞了連修車的錢都沒有。而那些年正是我的黃金歲月，販運木材，販運煤炭，糧食收購，反正只要能掙錢的生意我都做，而且做得都很成功。春耀兄弟找上了門，紅著臉半天不說話。我是個急性子，直接就說，春耀弟弟，別掖著藏著，有啥話你儘管說，只要哥哥能幫上你肯定會幫。這時候他才吞吞吐吐地說，急需六千塊錢。那時候，六千塊差不多抵上現在六萬塊。然而我眼都沒眨，直接就拿了六千塊錢給了他。過了好多年才還給我。如今春耀算是成功人士了，做工程掙了不少的錢，在方圓幾十裡也算是有錢人了，前兩年換了老婆，光分給前妻現金就有五百萬。雖然這些年沒什麼交集，但是想到當初的那點情分，春耀兄弟是不會見死不救的。我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春耀兄弟幾乎沒加思索，直接說道，哥呀，別想著做工程就掙錢，工程款都拖欠得讓人活不下去了。還真的幫不了你了。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春耀竟然沒提一句當初我對他的幫助。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裡也是一陣的難受，這人呀，此一時彼一時，真情厚誼在這個世上還真的成了奇缺物了！
回到家裡，孩子的姨夫大黑正在屋裡坐著。我知道，他來家裡無非就是為了我南山的那片林地，之前他已經來過幾次，說是有人願意出高價纏住要買。幾年前就有人看中了我的那片林地，最高出價到十萬元。人都不傻，既然出那樣的高價錢，這裡面肯定有文章，嘴上不說出來，心裡都明鏡似的。鄉下人信風水，尤其是那些有錢人，只要看中就不惜重金了。我也請風水先生看過，說那可是一塊難得的陰宅，誰佔去了，日後子孫不但財旺人旺，主要還可能出大官員。誰不想讓自己的後代過得好呢？我也這麼想，既然別人出這麼高的價錢，肯定也是找高人看過的。自己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況且身體還不好，哪天真的嘎嘣了，自己佔了豈不更好。人活在世上，不就是盼個子孫後人世代繁榮嘛！
大黑說，老哥哥啊，別忘了，現在的你可不是當年的你了。人老了，沒了掙錢的本事，別人就怕了。你忘不了對別人的好，別人早忘了你的那份情。這就是現世報！其實上了點歲數的人都面臨這樣的問題。常言說，騎著馬好找馬，你赤腳光膀子，怕是連個小毛驢也找不到。自己得清楚，日頭可是要落西山了。別人有啥子想法也是正常的。雖然還不到交代後事的時候，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該打算了。我就想問問你，外面欠著的大幾萬塊錢，就憑你在家裡種這三畝兩分地，啥時候才可以還給人家？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就兩條路，要不把債務轉給兒子承擔，要不就是把那片林地賣了。不這樣，你的疙瘩就是解不開！你也試過了，如今出去借錢也不那麼的好借了！
仔細想想，感到很悲哀，但現實就是這樣的殘酷。聽著大黑的話，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場。人到了這個歲數，就該是這麼的落魄了？是啊，就現在這樣子，我拿什麼去清還別人的債務呢？把債務轉嫁給兒子，又於心不忍，出賣那片林地，真心的捨不得，然而自己由不得自己，兩者必選其一……
我撥通了兒子的電話。把自己面臨的困境說了一遍，想聽聽兒子的建議。但讓我想不到的是，兒子接著電話，啥也沒說，沉默了好一會，就把電話掛了……我感到好無助，也感到好難過。
我咬咬牙，對大黑說，我已經無路可走了，就把那片林地賣了吧！等我死了，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了……大黑，我真的是沒辦法才這樣做的啊！
大黑笑了。他說，這就對了嘛！我讓人把錢一會就給你拿過來。實話告訴你吧，那片林地就是春耀託我來買的！
我眼前一片的黑暗，只感到特別的絕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