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盆栽辣椒的“外交”功能,鄰里之情就在辣椒的成長過程中紮實起來。
我盆栽辣椒已有幾年,每年清明左右便把前一年收的幹辣椒剪開,裡面的籽只要沾上泥土就算安家了,然後就等著它長成一茬又一茬紅的、綠的尖椒,集觀賞、口腹為一體。
顯然,我的辣椒還有“外交”功能,辣椒出苗季,我會把長得最壯實的苗苗送給“訂過貨”的鄰居,他們再把幼苗分送親友,鄰里之情就在這辣椒的成長過程中紮實起來。
然而,當初搬來時除了在電梯裡偶遇同一樓層的鄰居,相視一笑算打過招呼了,彼此還真是熟悉的陌生人,有點“老死不相往來”的味道。這種感覺很無趣,免不了會懷念曾經的弄堂鄰居。
我想起上世紀七十年代後期,每到星期四,我家就跟開電影院似的,因為家裡有一臺九英寸的電視機。當年朝鮮拍的《無名英雄》正熱播,不僅劇情跌宕起伏,主人公俞林、順姬的命運也牽動人心。鄰居們想追劇卻苦於缺少電視機,我家那臺“九英寸”成了眾人眼裡的明星。吃過晚飯,可能連飯碗都沒來得及洗,大人小孩便紛紛過來搶佔有利地形,甚至為了公用部位跟我媽有過口角的鄰居也覥著臉來了,自然是一笑泯恩仇……
弄堂鄰里的交往像萬花筒,如果把時間再往前推移的話,我還記得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除四害”等刻著時代烙印的運動,由里弄幹部動員,鄰里們便同心協力地大幹起來。我們這些孩子則把“除四害”當成遊戲:大點的孩子先爬上三樓的屋頂,然後托起我們這些小娃的屁股,又拖又拽拉上去,一起奮力地敲臉盆或鍋子,驚嚇得小麻雀四處亂撞。現在想來有點後怕,屋頂是斜坡,又很陡,萬一從三層樓摔下來,小命難保。
在一條弄堂裡住著,誰家有點雞毛蒜皮的瑣事,都伸援手,這份濃濃的人文情懷令人難忘。一位住在曹楊新村的勞模告訴我,碰到下雨,不用擔心晾曬的衣服被子被淋溼,鄰居像家人,會幫著收回家的……
本以為在商品房裡再難看到有溫度的鄰里故事了,因為防盜門擋住了人與人的交往。我的想法很快被改變了,搬來不久,老媽打電話說她在超市門口滑倒,骨盆骨折。
那時我還在上班,急啊。我媽反問我:都已經回家了,你急什麼?原來她摔倒後正巧被去菜場的02室和04室鄰居發現,她倆合力將老媽送去醫院拍片、診療。傷科醫生說這個部位不能上石膏,只能平躺,兩人又借了輪椅將她送回家。我感動得不行,上門道謝。她們說了同樣一句話:“遠親不如近鄰”。我發現這句膾炙人口的成語是鄰里關係的黏合劑。從此以後,我享受到了鄰居點點滴滴的照應,03室的潘老師對我說:我們夫妻很關心你的身體,因為你要照顧老媽,身體好才照顧得好!樸實的話語裡包含著多少溫暖,我的眼眶溼了……
8月初,我在媒體上看到記者採訪浦東心圓西苑小區的一位志願者。當回憶起最初小區被列為中風險地區突然被封,居民那種無奈、彷徨和害怕是可以想象的。封閉的第一天,他到居委會去報到,希望幫上點忙,到了那裡才發現和他有同樣想法的40多人。當招募志願者的集結號吹響,只幾天時間,隊伍便壯大到700多人。
守望相助從來不是一句空話,鄰里相幫,哪會孤立無援?從“心圓”這扇窗裡折射出的是上海這座城的素質和溫度。
只要是地球人,鄰居便是少不了的身邊人。我送辣椒苗代表著一種善意,而這一“善意”又被鄰居們播撒,延續著現實版的鄰里情。(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