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光八年(1828)秋七月,道光帝收到來自喀爾喀左翼旗的一封摺子,看完摺子後,洞察力一向不高的道光帝,都忍不住心生疑惑。
這封摺子是報告喀爾喀左翼旗扎薩克多羅貝勒沙克都爾扎布因病自殺的事,好好的人因為生病就會去自殺嗎?這其中是否存在蹊蹺?
對多羅貝勒死因疑心重重的道光帝,就迅速指派大臣前往昭烏達盟,去徹查該貝勒自殺案的原因。
01,離奇的貝勒自殺案
道光八年(1828)七月,駐牧在察罕和碩圖、隸屬昭烏達盟的喀爾喀左翼旗遞上摺子,說他們的扎薩克多羅貝勒沙克都爾扎布(以下簡稱沙貝勒),因為生病自縊而死。
奏摺上聲稱:沙貝勒是自己在院子中的樹上自縊的,據沙貝勒的福晉說,沙貝勒平時就喜歡生悶氣,一生氣就動刀,看上去好像走火入魔的樣子,不知道為何突然就自縊死了。
沙貝勒的死訊傳出後,昭烏達盟的盟長、奈曼王旗的扎薩克多羅達爾罕郡王阿宛都哇第扎布(以下簡稱阿宛盟長),就委派一個名叫索諾木的臺吉,前往喀爾喀左翼旗查詢沙貝勒輕生的原因,但並沒有查出什麼東東來,於是,阿宛盟長一邊派刑仵再次前往驗看,一邊向朝廷呈報。
道光帝看了來自昭烏達盟的摺子後,對沙貝勒之死充滿了疑惑,哦,辣麼大一個人說自殺就自殺了?他身邊伺候的人都沒發現?他要愛生氣愛動刀,不是應該去砍別人嗎?怎麼自己把自己吊死了?這不符合邏輯啊?
於是,在七月二十六日,道光帝指派員外郎德英額前往昭烏達盟阿宛盟長所在的奈曼王旗,會同阿宛盟長,前赴喀爾喀左翼旗,詳查沙貝勒的死因,然後據實奏報。
德英額還沒有趕到喀爾喀左翼旗展開調查時,三座塔理事司員、理藩院員外郎塔爾尼善也呈上奏摺,表示對沙貝勒自縊事件表示懷疑,請朝廷派專案組前往查訊。
三座塔即遼寧省朝陽市,位於土默特固山貝子右翼旗境內,三座塔理事司員是乾隆十三年(1748)時、理藩院派駐到三座塔地方、管理土默特等旗蒙古與民人交涉事件及稅務設立的機構官員。
卓索圖盟的土默特左右兩翼旗、喀喇沁左翼旗(乾隆二十三年改由八溝理事司員管理),昭烏達盟的敖漢旗(嘉慶十五年改由塔子溝理事司員管理)、奈曼旗、喀爾喀左翼旗等,都在其管轄範圍內,嘉慶十五年(1810),隸屬熱河都統管轄,不再直屬理藩院。
擔任理事司員的官員,也有風聞奏事的權利,大概是塔爾尼善聽到坊間傳播沙貝勒離奇自殺的新聞,就往上報告了。
道光帝對沙貝勒自縊案更重視了,就在八月二十一再次傳詔諭,提出沙貝勒之死“情殊可疑”,如果是被人謀殺的話,那貝勒的母親、妻子、身邊的侍女,以及協理旗務的臺吉等,都要接受調查,即命松筠親自赴喀爾喀左翼旗牧地,嚴查此案,順便巡查地方。
如果說特派員德英額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官,松筠可不是一般人,出身蒙古正藍旗的松筠,是清廷重臣,他從翻譯生員起家,歷任戶部侍郎、內務府大臣、吉林將軍、戶部尚書、陝甘總督、伊犁將軍、兩江、兩廣總督、協辦大學士兼內大臣、吏部尚書等等要職,很受乾隆帝賞識、嘉慶帝器重,即便是道光帝,對松筠也是頗為禮待。
能臣松筠的出動,一下子就把沙貝勒自縊案的規格給提高好幾個檔次,但這個案子又實在太簡單,根本沒等松筠趕到,特派員德英額同志就把案子破了。
原來,沙貝勒是被親叔叔臺吉喇嘛濟闌派人謀殺的,作案動機就是:濟闌看侄子沙貝勒沒有兒子,遂對旗主之位和貝勒的爵位起了貪念。
02,黃金家族的倒黴王孫
沙克都爾扎布,即沙貝勒,是隸屬昭烏達盟的喀爾喀左翼旗第八任扎薩克多羅貝勒,根紅苗正的黃金家族子弟。
沙貝勒的七世祖袞布伊勒登,是達延汗第十一子格埒森扎的玄孫,他的父親就是阿勒坦汗碩壘烏巴什,大哥是阿勒坦汗俄木布額爾德尼,侄子就是傳奇男子額琳沁。
說額琳沁恐怕大家不熟悉,應該說他的稱號羅卜藏臺吉,同時,他也是第三代阿勒坦汗,就是他,襲殺了他的三從兄弟(即同高祖父的兄弟)札薩克圖汗浩塔拉,正是額琳沁的騷操作,引起喀爾喀大亂,才致使親叔叔袞布伊勒登率部眾投歸大清。
康熙三年(1664)六月,袞布伊勒登歸降清朝,被清廷封為多羅貝勒,安置到達賴達爾汗王旗隨同駐牧。
同年,他的兒子羅卜藏也率部眾來歸,父子共居一處,在康熙五年(1666)十一月之後,自立喀爾喀左翼旗,隸屬昭烏達盟,袞布伊勒登父子倆就是首任和次任扎薩克多羅貝勒。
和同樣很早就歸附大清、隸屬烏蘭察布盟的喀爾喀右翼旗扎薩克和碩達爾罕親王本塔爾一支相比,袞布伊勒登一支混得有點不咋滴,在大清皇帝面前沒幾個掛號的。
第五任扎薩克多羅貝勒阿裕爾,從乾隆二十四年(1759)襲爵,一直到嘉慶元年(1796)去世,他的兒子已經亡故,由孫子納木薩賚扎布襲爵,這位納貝勒就是沙貝勒的父親。
納貝勒在嘉慶二十年(1815)亡故,不知道是因為沙貝勒年齡太小?還是身體孱弱?或者能力不足?總之,嘉慶帝沒有讓沙貝勒襲爵,而是讓沙貝勒的叔叔、納貝勒的胞弟班咱什哩襲爵,但是,這位班貝勒也很悲催,襲爵不到半年就掛了。
就在這年的七月十七日,嘉慶帝才命沙貝勒承襲扎薩克多羅貝勒的職務,在位十三年,於道光八年(1828)遇害。
被害的理由還那麼清奇,因為沒生出兒子,親叔叔濟闌覬覦他屁股底下的扎薩克多羅貝勒職位,所以,就鋌而走險悍下殺手。
濟闌的作案手法一點都不復雜,極其的簡單粗暴,他指使曼都瑚、烏爾幾、呼土克、呼魯爾歹、毛霍幾格爾、章申保、巴圖爾等九人,潛入沙貝勒的住處,把他勒死後,裝點成自縊的模樣,掛在院中的樹上。
然後對外聲稱沙貝勒是生病自殺的,從對外放出沙貝勒自縊的風聲,到裝殮沙貝勒的屍首,所有後事全都由身為叔叔的濟闌一人主持,原本屬於沙貝勒最親近的生母和妻子,在濟闌的恐嚇下卻連沙貝勒的棺木都接近不了。
案子是又怎麼破的呢?
原來,聽從濟闌指使的曼都瑚,是該旗臺吉喇嘛帕爾賴的屬下,他在謀殺沙貝勒後,就告訴了帕爾賴。
等德英額和阿宛盟長前往喀爾喀左翼旗調查時,帕爾賴就把事情經過告知德英額和盟長,曼都瑚等九人就被迅速抓獲歸案,濟闌的狼子野心自然也就暴露了。
松筠趕到後,沙貝勒自縊案已經告破,松筠迅速回奏道光帝,併為訪察破案的德英額和塔爾尼善等人請功。
性格嚴謹的道光帝仍然對本案有點疑惑:沙貝勒身為堂堂旗主,身邊豈沒有親近伺候之人?嫌犯入室行兇,何至於沒一個人發覺?其中是否別有隱情?
於是,道光帝又命松筠親自提問人證,把本案的實在情形詳細查明,嚴切根究,按律辦理,一定要證據確鑿才能結案。
平心而論,雖然道光帝這人能力有點堪憂,但他本人對案情的態度還是值得點讚的,他沒有因為案子小、案情簡單就不當回事,而是力求清晰,不留一點疑惑,對封建帝王來說,還是很難得的。
經過查詢,松筠很快回報,原來沙貝勒真沒有親近伺候之人,他的府邸人員不多,顯得很荒涼,所以很容易就被潛入的兇手勒死,還沒人看到。
至此,沙貝勒之死大白天下,解決了疑惑的道光帝,遂在八月三十日傳諭內閣,嚴厲地斥責臺吉濟闌膽大凶殘,可恨之至;又嘉獎德英額和塔爾尼善等破案有功,並批准松筠提出的、將濟闌等一干人犯均擬斬立決、傳首到沙貝勒墳墓致祭後懸掛示眾的提議。
堂堂一旗之主被謀殺,還被冒稱自縊上報朝廷,身為盟長的阿宛郡王一干人等,自然也有失察之罪。
因此,阿宛盟長和副盟長敖漢旗鎮國公納木扎勒多爾濟、幫辦盟長巴林右旗扎薩克多羅郡王那木濟勒旺楚克一起上書請罪。
道光帝念在案發之後,阿宛盟長等人挺積極地協助朝廷特派員破案,也就功過相抵了。就在九月二十六日傳諭,對幾位盟長加恩,寬免他們的失察之過。
由於沙貝勒無子,叔叔濟闌被處死,對於喀爾喀左翼旗的扎薩克多羅貝勒一職,就只能選擇過繼子了,經過近兩年的折騰,直到道光十年(1830)九月二十一日,沙貝勒的嗣子巴彥巴圖爾才被道光帝批准襲爵。
03,猴格說
喀爾喀左翼旗扎薩克多羅貝勒沙克都爾扎布被謀殺案,其實一點都不離奇,只不過是一個心懷貪念之人、簡單粗暴的膽大妄為而已,作案手法的粗劣簡直不忍直視。
然而,就是這樣拙劣的手段,居然還取得成功,如果不是道光帝對案情起了疑心,沙貝勒恐怕就要含冤地下了。
如道光帝斥責濟闌的話那樣:兇殘膽大、可恨之至!但又正是濟闌的成功,反證了沙貝勒個人的失敗。
從沙貝勒乏善可陳的資料推測,這位黃金家族的倒黴王孫,不但能力平庸,甚至不會做人,不然,當了十三年旗主扎薩克,身邊居然連個親近伺候之人都沒有,堂堂貝勒府邸居然被稱為荒涼,這簡直是匪夷所思啊!也不怪人道光帝好奇。
沙貝勒為什麼沒有立起來呢?由於史料缺乏,已經不得而知了,但是,生為貴胄子,擁有的資源總比普通人多點吧?人家窮小子僧格林沁作為過繼子都能夠逆襲,你一個正經王公的親兒子,卻十來年都沒有經營一點個人班底,不正說明了你個人的失敗?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沒兒子、又沒能力,卻坐擁旗主之位,哪怕是沒在皇帝面前掛號、好歹也是個世襲的爵位,又怎麼攔得住親眷們滋生覬覦之心呢?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大概就是沙貝勒這樣的。
我家五年級小學僧都曾經曰過:古代人在權利鬥爭面前,是不講親情的,父子還相殘呢,何況只是叔侄?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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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王公傳、王公續傳、道光實錄、清史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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