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濂浦熾——一個閩商的生前身後事》
作者:林文政
林壽熙,又名秉璫,字松卿,清同治五年(1866年)生於福州濂江邊一個古老的村落——林浦,因小名叫“熾熾”,福州人習慣稱呼他“濂浦熾”。林壽熙自幼聰明伶俐,在村裡的濂江書院讀過幾年書,認得幾個字。濂江書院不大,名氣可不小,朱熹和他的女婿都在這裡講過課。林浦的名氣就更大了,在明朝時創造了“七科八進士,三代五尚書”的科舉傳奇。林壽熙便是這些進士、尚書的後代,可是家道中落,16歲就坐上一隻小船,背井離鄉,進城打工去了。
那一年是光緒七年(1881年),紹岐碼頭上人來人往。福州成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商幫林立,貿易繁榮,尤其以木材、茶葉為大宗。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內陸地區崇山峻嶺,森林茂密。閩江上游出產的木材順流而下,經洪山橋,運至福州臺江的三保、義洲、上下杭一帶,形成木材批發市場,然後經馬尾港運往外省,市場遠及長江流域和北方的大城市。
經人介紹,林壽熙在福州三保的一家木材行裡當了學徒。林壽熙勤勞肯幹,又會識字算數,所以深得老闆器重,很快從一名夥計當到了賬房先生。老闆見他待人和氣,善於交際,試著讓他談了幾樁生意,都不負期望,便大膽提拔他做了掌櫃。後來老闆在天津又開了分號,派林壽熙前往管理。林壽熙早就想出去闖蕩一番了,而且天津距離京城那麼近。這一回,他登上的是一艘大船……
在天津的幾年裡,林壽熙對北方的木材市場有了深入的瞭解,積累了豐富的人脈資源,對木材行業輕車熟路,便產生了自立門戶的想法。經驗有了,客源也不用愁,只是還缺點資金。林壽熙回了趟老家,找幾位兄弟商量了一番,大家紛紛入股,在天津和福州義洲創辦了“謙記木材商行”。
咸豐十年(1860年),英法聯軍從天津一路打進北京,戰後重建對木材的需求非常大。林壽熙接到了大量的訂單,不到幾年時間就積攢了鉅額的財富。林壽熙在經商之餘,非常注重人際關係的經營。在封建社會,很難在商言商,要想做大生意,需要貴人的提攜。林壽熙的貴人就是陳璧。
二
陳璧,字玉蒼,生於咸豐二年(1852年),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任太僕寺少卿兼順天府尹,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任商部侍郎,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任戶部侍郎。林壽熙之所以能結識陳璧,多虧了老鄉這層關係。陳璧的老家在今閩侯南通,與林浦所在的南臺島僅一江之隔。
陳璧17歲考上秀才,24歲中舉,26歲進士及第,然後四處為官,光緒二十二年至二十五年(1896年-1899年)回閩奔喪,整頓船政,開礦辦學。兩個人應該是在這段時間裡認識的。陳璧回京後,清王朝又進入了多事之秋。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庚子事變,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倉皇西逃,正陽門城樓慘遭焚燬,八國聯軍佔領北京,頤和園又遭洗劫。1901 年《辛丑條約》簽訂,慈禧太后一回到北京,就將正陽門和頤和園的修復提上了日程。由於慈禧西行期間,陳璧留守京城,安撫民心,與聯軍多方周旋,所以深得慈禧太后賞識,被提拔為順天府尹,並與直隸總督袁世凱一起被任命為正陽門和頤和園的勘估大臣。
正陽門俗稱大前門,是北京9座城門中最為高大雄偉的一座,是皇城的入口、國家的門面。修復城樓和園林都需要一大筆錢,對於剛剛經歷鉅額賠款的清政府來說,實在是捉襟見肘。陳璧將這個訊息及時透露給了老鄉林壽熙,林壽熙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為了獲得頤和園木材的獨家採辦權,他主動提出捐修正陽門,以報效朝廷。憑藉捐修之舉和陳璧的推薦,林壽熙順利拿下了這個建設專案。
頤和園的山水畫卷在林壽熙面前緩緩展開。他賣了那麼多年的木材,還從未見過如此富麗堂皇的建築。他從未想過有生之年可以走進真正的皇家園林,參與皇室的工程建設,這是何等的榮耀和風光啊!萬壽山上的佛香閣猶如眾星捧月,巍峨壯觀。還有昆明湖邊的那艘清晏舫,園子裡唯一帶有西洋風格的建築,華麗的雕刻,拱形的門窗,彩色的玻璃,顯得那麼與眾不同。
皇家享用的東西,每一根木材都要精挑細選,每一個細節都得全神貫注。林壽熙不辭辛勞地奔波於福建與北京之間,親自督辦木材採購、押運事宜。
三
奇怪的是,作為清末鉅商,林壽熙身後居然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資料,不管在正史還是野史裡都難覓其蹤,即使在鄉間,也只有支離破碎的口頭傳聞。所以我決定到林浦走一趟,看看能否從他的後人那裡獲取一些可靠的資訊。
濂浦熾大厝位於倉山城門鎮濂江村泰山前3號,距泰山宮不到百米,背靠平山,坐東朝西,佔地約5000平方米,建成後一直是村裡最豪華的住宅。建築前有“福”字照壁,高大的門樓猶如一堵城牆,13級臺階氣勢恢宏,顯示出主人顯赫的地位,在一片新舊混雜的民房中顯得尤為醒目。緊閉的黑色大門使大厝更顯得壁壘森嚴,和他的主人一樣高深莫測。正當我端詳著精美的磚雕和灰塑,負責管理大厝的林大湘剛好回來。林大湘今年76歲,他的爺爺林梅卿跟林壽熙是親兄弟。他熱情地帶著我參觀了整座宅院,一邊感慨著歲月的侵蝕和維護的艱難。
大厝共有三列,中軸為傳統風火牆式建築,古樸典雅,前為天井,左右披榭二層。正廳名“孚蔭堂”,為紀念林壽熙先父林恆孚而設,廳前橫樑正中供奉聖旨龕,彰顯著主人昔日的榮光。正廳背後和左右兩側各有一座兩層西式洋樓,右側洋樓的一樓有舞廳,內有西式壁爐,廊下有羅馬柱,左側洋樓中有螺旋式樓梯,這在當時十分罕見。林大湘說,這座老房子不僅做工精緻,而且選材優良。
坐在大厝的天井中,林大湘聊起了家族的往事。對於林壽熙的發跡以及在北方的光輝歲月,他並沒有更多的瞭解。他告訴我,林壽熙是個很重親情的人,在他發達後,不但建了這座“上新厝”給自己和幾個親兄弟住,還在見泉林公家廟對面,給堂兄弟也蓋了座“下新厝”。此外,林壽熙在倉山還有一座紅磚洋房,在原來福州茶廠的位置,1949 年以後成了茶廠工人的宿舍,後來被拆除了。宣統元年(1909年)四月初八,林壽熙突然去世,年僅44歲,埋葬於林浦附近的湖地裡村。林壽熙生有兩兒一女,長子林琪藩接管了“謙記木材商行”。林壽熙的後人中,讀書的多,經商的少,分散在全國各地,有的旅居海外。
四
走出濂浦熾大厝,我決定到江邊走走。十年前我曾來過幾次林浦,都是帶著朋友來參觀泰山宮、濂江書院和林尚書家廟。而今村子裡除了多了幾座水泥房子,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村子周邊的環境,已經變得完全認不出來了。我努力尋找著那個消失在記憶深處的水鄉,一位老人主動給我當起了嚮導,陪我去尋訪那些存在和消失的古蹟。
沿著江邊的公園邊走邊聊,我們不知不覺走出了林浦村,令我一時恍惚。從泰山宮一路走來,我發現,不過十年的光陰,紹岐碼頭已無跡可尋,原本佇立岸邊的石塔和荒草淹沒的炮臺也跑到了人行道上。站在2012年通車的魁浦大橋下,我已經想象不出這裡十年前的樣子,更何況一個世紀以前,那個林壽熙生活的時代。
老人滔滔不絕地跟我講述著這座村莊的故事。故事怎麼也講不完,他堅持要陪我走到公交車站。當公交車開動,我望著老人不斷縮小的身影,不禁百感交集。再過十年,這座古村又會變成什麼樣呢?臨別時,老人對我說,無論如何,濂浦熾為重修正陽門、頤和園出錢出力,對國家是有貢獻的,是個有責任感的商人,他是我們林浦的驕傲,所以你要好好地寫他。雖然他已經走得太久、走得太遠了,背影是那麼的蒼老,那麼的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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