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
金庸讀歷史確實精到,《天龍八部》裡有個慕容家族,他們的絕技就是“斗轉星移”,還有一招經常使用的就是“參合指”。這相當於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和“一陽指”,可能是同一種武功的普及版和加強版。但耐人尋味的是,“斗轉星移”就是沒有“六脈神劍”、“降龍十八掌”的強大實力。之所以這樣寫,得從南北朝時慕容家族的發家史談起。這裡牽扯一位英雄、一場戰爭、一個民族。
大家都記得大名鼎鼎的參合陂之戰,在此之前慕容鮮卑已經建立前燕政權。
慕容鮮卑的第一個大人物慕容廆曾效忠西晉,其子慕容皝337年自稱燕王,342年擊敗了後趙二十萬大軍,解除了中原壓力,定都龍城。東破夫餘高句麗,攻滅鮮卑宇文部。352年,皝子慕容儁滅冉魏稱帝,遷都薊,並於隨後的幾年裡平定了北方的局勢,357年遷都鄴,與關中的前秦平分黃河流域。358年,慕容儁下令全國州郡檢查戶口,每戶僅留一丁,其餘全部徵發當兵,集合150萬大軍以滅晉秦。
前燕的強大建立在黃河流域廣大民眾的基礎之上,此時的匈奴、羯人已經泯然漢族,作為北方的軍事制高點的幷州也為前燕所奪。實際上前燕已經完全佔據主動權,可以一統北方,甚至征伐東晉!要知道桓溫此時剛敗,南方人心惶惶!此時的慕容家族全盛!
此時的前燕堪稱“法蘭克”王國。聯絡它的發跡:攻滅同宗的段部、宇文部、拓跋部,何其相似的膨脹過程!都是在同血緣民族內部平服異己,逐漸建立的霸權!攻打前秦,相當於越過比利牛斯山!可是為什麼其興也勃其亡也速呢?以後再也沒有留給慕容家舞臺。甚至整個民族融入漢族,再也顯不出一絲痕跡。
這就不得不提起悲情人物慕容垂——類似於騎士羅蘭。他的一生大開大闔,充滿了變數,輾轉騰挪表現得堪稱完美,難怪後人嗟嘆!
他是前燕王慕容皝的第五子。慕容皝對其甚是寵愛,取名慕容霸,字道業。想以其為世子,後被群臣進諫而止,但慕容皝對其寵愛仍超過其他世子,這也引起後來成為燕主的慕容俊的忌妒。北方少數民族首領的“兄終弟及”現象,一般解釋為母系氏族社會的遺風,以鮮卑為例,最初首領遵照立能的原則推舉產生。自慕容廆以來逐步改造部落體制而向集權國家邁進,君位繼承力求確立嫡長子繼承製,無疑受到漢族的強烈影響。在列國爭強的現實環境中,奉行推崇首領個人能力的部族傳統無疑是一種積極的進取態度。
慕容垂的“騎士”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勇冠三軍。鹹康五年(339年),慕容皝擊高句麗,兵及新城,高句麗王釗乞盟,乃還。又使授予當時還叫慕容霸的慕容垂為騎都尉,令其隨兄慕容恪(四子)擊宇文別部。時年慕容霸十三歲。
忍耐困境。王猛滅前燕,慕容垂隨苻堅入鄴,收集諸子,相對而哭。見燕公卿大夫及故時僚吏,慕容垂想起當年窘迫,有不悅之色。前郎中令高弼暗中勸說“龍變”之道,慕容垂定下了韜光養晦的雄心。
大膽無畏,機智小心。慕容垂侍奉苻堅十幾年,小心翼翼,從不犯錯,還以自己的才能獲得了苻堅的信任。這是他的過人之處!在苻堅的帳下慕容垂與姚萇、呂光並列三巨頭。
忠誠。慕容垂想入鄴城參拜宗廟,苻丕(苻堅太子)不許,慕容垂便著服入城,但被亭吏阻攔。慕容垂大怒,殺吏燒亭而去。石越勸說苻丕殺掉慕容垂。苻丕卻說:“淮南之敗,眾散親離,而垂侍衛聖躬,誠不可忘。”可以看出慕容垂的“忠誠”是有一定魅力的。苻堅未死之前,慕容垂始終以禮相待。
但事實上這種“騎士”做派也有弊端。起兵反秦後有一次慕容垂打獵,於華林園飲酒,前秦知道後,派兵借襲,矢下如雨,慕容垂幾乎不得而出,多虧冠軍大將軍慕容隆率騎兵打退秦軍,慕容垂才得以倖免。前秦降將翟斌恃功驕縱,索求無厭。鄴城久攻不下,翟斌漸有叛心。慕容寶請求將其殺掉,慕容垂說:“河南之盟,不可負也。”翟斌還想當尚書令,慕容垂以自己尚未稱王婉拒。翟斌大怒於是就反,暗與鄴城內苻丕聯絡,又派兵決堤放水。
但瑕不掩瑜,這種騎士式的態度使他在面臨秦晉兩國的圍攻時能夠冷靜從容地應對,出其不意地急速攻擊東晉先鋒。
太元十一年(386年)正月,慕容垂自立為帝,改元建興,史稱後燕,重締燕國社稷。
他稱帝后的第一件事是追尊母蘭氏為文昭皇后,遷皝後段氏,以蘭氏配饗。博士劉詳、董謐勸說堯母妃位第三,不以兒子尊貴陵駕正妃姜嫄,表明聖王之道以至公為先。慕容垂不從,可以看出這種“騎士”態度非常充分地表現在尊重女性上!
建興七年(392年),這時的慕容垂達到其事業的巔峰,根據正史的記載,慕容垂自小到大參加大小戰役數百次,幾乎無一失利(即使在苻堅南征的慘敗中,也是打得最漂亮的一個)。但“統一遼東”中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已經成了年近古稀的老人。
在漠北,慕容垂各個分化鮮卑賀蘭部、鮮卑代國、匈奴劉顯、劉衛辰部,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在河南消滅了深入中原的丁零人。建興九年(394年),後燕攻破西燕,慕容垂延續了不敗的傳奇。
在慕容垂及其子侄這兩代,可以說是人才濟濟,這裡有他關係親密的弟弟范陽王慕容德,又有兒子太子慕容寶、趙王慕容麟、遼西王慕容農、高陽王慕容隆,侄子有太原王慕容楷、陳留王慕容紹,這些人在後燕平定北方時各自叱吒一方,稱王稱霸。慕容垂年紀已大,把國事交給太子慕容寶,然世事難料這個慕容寶卻是個庸才(只能當個太平王子,卻不能在亂世群雄紛爭中勝出)。
這時的後燕形勢與法蘭克王國何其相似!查理曼死後子孫吵成一鍋粥!可是後燕卻有外患,這是法蘭克帝國所不曾面對的。中國北方草原上,又集結另一撥民族大遷徙之潮,北方沒有長江作為天塹!
北魏本是臣服後燕的屬國,此時羽翼豐滿,雖然兩國同出一族,此時必須分出個高下來!亡西燕後,慕容垂已身染重病不想用兵,卻抵不住慕容寶等的慫恿。在建興十年(395年)五月派慕容寶、慕容農、慕容麟率領大軍八萬伐魏,又讓慕容德、慕容紹另率步騎兵一萬八千人做後繼。
慕容寶眾子是想憑父親的威名一舉打垮北魏!這僅僅是僥倖!如果拓跋鮮卑敗亡,以後的丁零、柔然甚至突厥人還會繼續入侵北方,恐怕那時才永無寧日了。而拓跋珪對慕容垂頗為忌憚,也有心成全他的威名!可雙方被迫提前決戰卻在所難免!
北魏一再以“慕容垂已死”來威嚇後燕!雙方對陣很久!“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拓跋珪幸運地衝過黃河,參合陂上一陣大風平地而起,一道黑氣如長堤一般,自燕軍身後鋪卷而來。燕軍慘敗!
70歲的慕容垂調集龍城精兵到中山,396年大舉西征,攻打北魏。慕容垂親率燕軍秘密出發,鑿開太行山道,出其不意地直逼北魏平城。一代梟雄慕容垂,卻在參合陂舊戰場上病倒了。燕軍在平城停留了十天,修了座燕昌城便匆匆返回,慕容寶等人的前軍也只好全部撤退。
慕容垂一生多舛,命數多奇,造就了慕容一族的輝煌!雖然曇花一現,卻值得緬懷!一個完美的“騎士”,不可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帝王。查理曼大帝的征服,是以羅蘭騎士的武功為基礎的。羅蘭死後,法蘭克帝國停止了擴張,分裂後迅速“高盧化”了!慕容垂身後,慕容鮮卑恐怕融合到拓跋鮮卑的血脈中了!想一想後來的隋唐皇帝多有鮮卑族的血統,這也值得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