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春,一天上午,衛生處其他幾名軍醫都隨處長下部隊了,只留我一個人看門診。大約八點多鐘,門外有人氣喘吁吁地喊了一聲“報告!”
“請進。”我抬頭一看,推門進來的是彭德懷副總司令的警衛員。當時,八路軍總部駐在山西省遼縣(後改為左權縣)的麻田,離我們赤岸村只有二十多里地,彭總經常來我們師部。昨天下午,他還來這兒給我們作了形勢報告,今天一早警衛員來門診部,莫非……我還沒來得及多想,警衛員就急忙對我說:“醫生同志,彭總病得厲害,想請你去看看。”說著,他眼裡噙著的淚水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聽說彭總有病,我心裡很著急。真不湊巧,處長和其他老醫生都不在,自己的經驗雖然不多,但首長的病情不容耽誤。我急急忙忙背上藥包,隨著警衛員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了首長們住的院落。
進屋以後,見彭總蓋著被,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全身拘謹,極度寒戰,牙齒和四肢不住地在顫抖。警衛員走過去,湊到他的耳邊小聲說:“醫生來了。”彭總慢慢地睜開眼睛,看了看,點了點頭。
經過檢查,彭總患的是“間日瘧”,病情比較重。“怎麼樣,問題不大吧?”彭總用低弱的聲音問我。“是隔日瘧疾,首長,先打一支‘奎寧’吧”,我從隨身帶來的藥包中,取出一支“奎寧”和其他注射用品。彭總似乎想起了什麼,擺了擺手說:“不要用‘奎寧’啦,‘柴胡’就可以了。”
“柴胡!”我不禁皺了一下眉頭。當時,為了解決藥品供應不足的問題,八路軍總部藥廠製出了一批柴胡注射液。由於技術低,裝置簡陋,柴胡注射液中雜質比較多,效果差,有時還出現熱源反應。我怎麼能給彭總用這樣的藥呢?一旦出了問題,耽誤了首長的治療,這可是大問題啊!於是,我懇切地對彭總說:“首長,您現在病比較重,還是用‘奎寧’好得快一些。”“‘柴胡’不是也可以嘛,別人患瘧疾不是都用它嗎?”“可是,您是首長,應該用好一點的藥,早一點恢復健康,許多工作還要等您去做呢!”我盡力勸說著。
彭總微微一笑,“首長就該用好藥?”說著,他收起了笑容,深沉地說:“我們現在這點好藥是許多同志冒著生命危險,甚至是用血換來的,應該首先給重病員用。他們在前方英勇殺敵,流血負傷,保衛著我們的根據地,難道不應該儘量給他們用最好的藥嗎?”“那……”我語塞了。“請給我換一支‘柴胡’。”彭總坐了起來。他神情是那樣嚴肅,語調又是那樣的真誠。
我心頭滾過一陣熱浪,視線有些模糊了。我急忙擦了擦眼睛,望了望彭總。此時,我才看到,彭總身著一套肥大計程車兵服,頭頂上的軍帽由於太小的緣故,後沿中間剪開了一道口子。我們的彭老總多像一名樸實的老兵啊!在彭總的催促下,我只好取出一支“柴胡”給他做了注射。然後,把那支“奎寧”輕輕地裝進了藥包。
(本文選自《星火燎原》,略有刪減;《星火燎原》是毛澤東題寫書名,朱德作序,無數革命前輩用鮮血和生命寫就的紅色經典,生動再現了壯懷激烈、驚天動地的革命故事,承載著我黨我軍的基因血脈,蘊含著偉大的革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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