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督導過程中遇到一類很特別的來訪者,在這裡整理分享出來。
文 | 於玲娜(映心堂心理)
如果用一句話概括這個類別,就是“主人,我要做你的狗。”
懷有這種願望的人有男有女,他們會尋找自己感興趣的人,要求對方做自己的主人。獲得對方同意後,可能會在脖子上套上狗繩,把另一端交給對方,趴在地上學狗叫、吃狗糧,享受主人的抓撓愛撫,服從主人的命令,甚至在夜晚被主人牽著外出散步。
動物扮演和寵物扮演
國外在這方面的研究比較詳細,比如寵物扮演叫做“Pet Play”,而動物扮演有專屬名詞“Animal Play”。
“Pet Play”(寵物扮演)中的雙方角色分別被稱為“owner”(主人)和“pet”(寵物),“Animal Play”(動物扮演)中的雙方角色則被稱為“trainer”(訓練者)和“animal”(動物)。
他們之間的區分主要在於——
- 動物扮演更硬核,需要被訓練,從而表現出動物的行為,比如不能說話,只能發出動物的叫聲,被剝奪思想並被控制。比如類似K9(類犬訓練)的互動。
- 寵物扮演則更注重精神上的交流,扮演寵物的人精神上是一個寵物的狀態,比如需要被照顧,睡覺的時候趴在腳邊,像寵物一樣被懲罰,被獎勵,被關籠子,等等。
在一些扮演關係中,動物不侷限於貓狗,也可能是其他動物甚至幻想的動物。而對手角色也不限於主人,可能是馴獸師或騎師。互動方式自然也是五花八門的,如果扮演馬,可能會穿著馬具拉馬車,承受對手的鞭子。
小狗遊戲
扮演小狗是動物扮演中最常見的子類,讓我們以這一類別為例,深入瞭解一下動物扮演的心理機制可能是什麼。
小狗遊戲是一種角色扮演行為,在這種行為中,成年人類會採取狗(尤其是幼犬)的特徵和行為(Wignall & McCormack,2017)。
更具體地說,小狗遊戲是發生在支配/服從(D/S)互動這一廣泛類別中的活動,其定義性的特徵是與一個或多個 "小狗 "之間的關係,人類在場景中扮演狗的角色和屬性,而 "掌控者 "也是人類,扮演狗主人/支配者的角色(St. Clair, 2015)。
一些證據表明,有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這一活動中來。但相關的學術文章還很少。
Darren Langdridge和Jamie Lawson對這種被稱為"小狗遊戲 "的性行為進行了現象學調查,參與者在其中扮演小狗或飼養員(照顧或擁有幼犬的人),通常在支配/服從的性背景下進行。
他們的研究對68份個人經驗描述和25次對“小狗”和“飼養員”的半結構化訪談資料進行了定性分析,確定了理解這一現象的關鍵主題,包括—— (1)性快感;(2)放鬆、治療和逃避自我;(3)成人遊戲和充滿活力的身體;(4)擴充套件和表達自我身份;以及(5)關係和社群。
- 性快感
對於大量參與者來說,小狗遊戲的一個核心特徵是性快感。支配/服從(D/S)性行為的大部分內容都集中在支配和服從上。狗的屈從性很適合這種性框架,尤其是透過使用各種用具(例如插入式尾巴)來增強時。
小狗遊戲和更傳統的順從性行為之間的顯著區別在於,參與者認為小狗遊戲涉及更多的嬉戲,更少的痛苦,以及最重要的:更多的能動性和獨立性。
- 放鬆、治療和逃避自我
放鬆是小狗遊戲體驗的核心部分,且研究者認為這種行為可能對心理健康有益。其吸引力的核心方面是擺脫成年人的責任,很多時候,“飼養員”還會在幼犬玩耍時照顧其安全和福祉。
許多參與者認為,扮演小狗的體驗類似正念冥想。身體活動的簡單性、重複性,似乎特別有助於專注於當下,而這是正念起效的關鍵。此外,使用用具,例如象徵性地去除人類特質(如語言)的小狗罩,也會增強效果。
- 成人遊戲和充滿活力的身體
小狗遊戲的參與者擺脫了成年人類的世界,以及隨之而來的壓力和責任,進入到一個時間性的“當下”,並 "迷失 "在他們作為小狗的角色中。
它創造了一個想象中的遊戲世界,參與者可以把自己扮演成非人類世界的角色、獲得無拘無束的自由。而且,這裡的遊戲不是複雜的成人遊戲,而是非常簡單、粗糙的翻滾類身體活動,像孩子的遊戲一樣。
- 擴充套件和表達自我身份
用赫爾曼(2001)的話說,"一個位置上的我可以同意、不同意、理解、錯誤理解、反對、矛盾、質疑、挑戰和嘲笑另一個位置上的我。"
研究者發現,參與者可以在小狗遊戲中探索自我。他們可以透過成為一隻小狗的經歷,更多地瞭解自己,瞭解自己的人類 "我 "的位置。參與者認為,小狗角色使他們能探索和表達自我身份的各個方面。這對一部分參與者來說是很重要的心理因素,因為他們在“變回人類”時,已經內化了小狗自我的自信或熱情,就像一個人在心理諮詢之外內化了心理諮詢師的聲音。
- 關係和社群
小狗遊戲是參與者和他人建立聯絡的重要方式。小狗群和社群不是透過生物學或文化期望聚集在一起的群體,而是自由選擇和平等的關愛關係,因此是非常現代的現象(Giddens,1992)。
“小狗”和“飼養員”之間形成的親密依戀關係,甚至在小狗遊戲停止之後也經常持續下去。這些亞文化成員在一起,形成一個結構和家庭類似的群體。在“人”的身份中,他們可能和自己的家庭疏離甚至沒有聯絡,而在亞文化的其他成員那裡,他們尋求愛、支援和尊重。
普通人怎樣理解小狗遊戲?
小狗遊戲看似非常特別,其中一些重要體驗,卻是大部分人在日常生活中經歷過的。
臺灣中央大學哲研所教授卡維波寫的《軍犬》導讀“人模狗樣:SM的起源、迷魅與其他”一文中,對人型動物做了一些分析:
人扮演狗的角色通常含有貶低含意,也通常與狗主產生支配與依賴的關係,這樣的關係則有情色慾望的含意。有些人覺得人型犬的動物角色扮演怪異,但是這只是因為這類性事比較少見少聞;怪異來自不熟悉、來自資訊的欠缺。其實人型犬並不比(例如)撒嬌更怪異。在性愛關係中有些扮演幼兒的成人會撒嬌,也會做出其他諸種年齡扮演行為。這種幼兒撒嬌的年齡角色扮演,通常含有貶低含意,以及產生情色慾望的支配與依賴信任關係。這和人型犬角色扮演是非常相似的。事實上,有些年齡扮演也是SM愉虐支配的一部分。
情侶之間撒嬌時,外部行為表現就和小貓小狗有相似之處。一些年輕女孩喜歡用小貓小狗的圖片或裝扮照片來做頭像、表情包,一些男性喜歡“兔女郎”,一些女性喜歡“小奶狗”——這些現象,多多少少包含了一些動物扮演的意思。
關於動物扮演中的依賴心理,我們可以參照羅伯特·F.伯恩斯坦在《關係:適度依賴讓我們走得更近》一書中提到的“過度依賴”的概念,過度依賴者往往會發展出如下4個階段:
- 自我否定,覺得自己是軟弱無能的;
- 渴望安全感,怕被遺棄,被冷落,被忽略;
- 過分以主人為中心,卑微的討好;
- 自我分離,忽略自己的內心世界。
寵物扮演也許讓你覺得不可思議,但如果想象自己是個孩子,面對你依賴的父母,渴望得到ta的愛,上面說的這些感覺恐怕很多人都不會覺得陌生。
我和一位朋友聊到動物扮演時,她起初非常驚訝,聽到後面卻表示能理解了。
她說,一些成年人給寵物的愛比給孩子的愛純粹多了,相比對孩子,他們對寵物沒有過高的期待,不希望它們成龍成鳳,不期待它們繼承家業給自己養老送終,不期待它們快快長大好承擔什麼責任,不要求它們學這學那和別的寵物競爭,充分地允許它們依賴自己,給予相當多的陪伴和情感互動,並承諾永遠這樣直至終老。
——難怪有人寧做寵物不做人。
參考文獻:
Langdridge, D.,Lawson, J. The Psychology of Puppy Play: A Phenomenological Investigation. Arch Sex Behav 48, 2201–2215 (2019). https://doi.org/10.1007/s10508-019-014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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