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田佳玉 通訊員 李鍾芸
在朝鮮戰場長津湖戰役中,榮成籍參戰將士數以千計。有一位值得特殊稱道的營長,昔日他率領一個營拼殺津湖,和平年代卻選擇解甲歸田,在化劍為犁的漫長歲月中隱功埋名,默默奉獻。
1950年11月7日,遲念佳隨27軍秘密入朝,此時,他因屢立戰功擔任中國人民志願軍第27軍79師235團(濟南第一團)1營營長。
真實的戰爭太殘酷了。
在長津湖戰役時,遲念佳所在一營的任務是攻佔1282號高地。但戰鬥還沒開打,就斷了糧。
1950年11月13日,遲念佳率部自臨江出發,直奔長津湖北面的集結地——避幕裡。臨江倉促出國時,他們只帶了3天的乾糧,因為給養跟不上,部隊開始出現斷糧。17日清晨宿營後,戰士們只能幹喝雪水。
11月27日下午,糧食一粒不剩,眼看夜裡十點就要打硬仗了,大家還餓著肚子。就在這時,營裡傳來了命令,說有肉吃了。
原來,遲念佳營長殺掉了自己的戰馬。當時,正營級幹部只能配戰馬。行軍的路上營長從來都捨不得騎,馬鞍上摞滿了體力透支戰士的行李。為了大家吃口熱的,營長讓通訊員去殺馬。
它是我們的戰友,就當它是為我們犧牲了吧。
位於長津湖岸邊的柳潭裡,自西向東依次被美軍的5個高地團團包裹。遲念佳所部的任務是,攻佔其中的1384高地,得手後,與攻佔周圍高地的其餘各部下山會合,會殲柳潭裡之敵。
為了以最少的傷亡打勝這場仗,攻擊前營裡派出了一個偵察小分隊,去前面的目標高地摸清敵人兵力,標定敵方的主火力點。
但誰都沒想到,戰場上發生了十分戲劇的一幕——
竟然走錯了攻擊陣地!
偵察小分隊回探後報告了這個情況,我們當前的陣地不是1384高地,而是偏東北的1282高地。更巧的是,因為大雪天氣,奉命防禦1384高地的美軍陸戰1師7團2營E連竟也錯登上了1282高地。
我們和敵人同時走錯了陣地,對手不變。
陸戰1師是我們的老對手,作為曾攻入北京的八國聯軍之一,入朝後,他們不僅是仁川登陸的急先鋒,也是第一個與我志願軍交手的部隊,勢力非比尋常。
79師唯一的優勢和特長,就是夜戰和近戰。
兩軍相遇,一場血戰就此拉開。
1282高地位於柳潭裡的東北,要進攻柳譚裡,首先要拿下1282和1240高地。一旦拿下它,不但可以深入柳潭裡的縱深地帶,還能順勢搗毀臨近的2個敵方的榴彈炮陣地。235團團長王歧秀、政委胡明命令1營主攻1282高地,2營主攻1240高地,3營為預備隊。
夜裡十點,行動準時開始。一營營長遲念佳、教導員張星堂率隊發起攻擊。
本以為夜間突襲是志願軍的拿手戰,但當第一攻擊梯隊1連、2連剛隱蔽運動到1282高地半坡,突襲槍聲都還未響起,就落入了敵人圈套。一瞬間,遍地開花的照明彈,讓夜空在瞬間亮如白晝,迎面而來的是美國兵的槍口和人臉。交火的瞬間,我軍戰士幾乎是直撞對方槍口。
在我們研究敵人的同時,敵人也在研究我們。
激戰中,1連指導員、副連長、副指導員先後犧牲;2連也損失慘重,多次攻擊未果。
11月28日凌晨,遲念佳命3連在235團特務連配合下再次發起攻擊,終於消滅美E連拿下高地。
為了守住1282高地,美軍緊急調派了陸戰5團1營A連的一個排前來增援,後來又調來一個整連——陸戰5團1營C連,由連長瓊斯中尉親自帶隊。陣地上的美軍已經增加到了6個排,其中有2個排齊裝滿員,而我方的戰鬥力僅剩下了一個多排。
營長遲念佳將1連、2連剩餘的戰士收攏起來,並補充了機炮連的裝備,親自帶隊上來打增援。機炮連壓制住美軍火力後,遲念佳帶增援人員進行突破穿插,將1282高地上殘存的E連與前來增援的C連分割開來……
28日剛拂曉,敵機就飛臨了1282高地,美軍地毯式轟炸又讓3連損失大半,但陣地還在1營手裡。戰鬥到此,美軍176人的E連傷亡了130人,而我軍1營也僅剩下不到2個排。
一夜的戰鬥,不用說沒有吃的,就連吞口雪團的時間也沒有。營長遲念佳儘管患有嚴重的胃病,但還是抓起雪團往肚裡吞,可越吃胃越疼,沒吃幾口只能又扔掉了。
28日下午,天空又飄起了雪花。1282高地上的黑色彈坑和紅色血跡,也再次被積雪覆蓋起來。陣地靜得可怕。恰恰這時,得到了地面彈藥供給的美軍,開始了白天的又一次大規模攻擊。
遲念佳營長和他的通訊員各拿著一枚手榴彈,準備一旦敵人攻到近前,就和敵人同歸於盡。
黃昏時分,深達膝蓋的雪地突然冒出了一隊人!只有三個班的援兵,在教導員的帶領下,利用夜色在雪裡匍匐前進,直插到了陣地前,猛然衝鋒奪回了主峰陣地的一處無名高地。
此時,柳潭裡的美軍再也沒有力量增援1282高地,敵我雙方只能近距離對峙,但誰也無法打倒對方。
遲念佳他們小心地守護著這60米的距離,失去它,就是失去陣地上最後的安寧。
一直堅持到2天后的12月1日清晨,團通訊員傳來了命令:柳潭裡的美軍要南逃,1營要動用所有的力量阻擊1282高地上的敵人。
團長知道遲營長患有嚴重的胃病,特地讓送信的通訊員給營長送來了5斤麵粉。
營長當即吩咐事務長老劉,全部做成麵疙瘩湯,讓戰士們每人喝上一碗,好有力氣去阻擊撤離的美軍。遲營長只喝了幾口的麵疙瘩湯,剩下的全分給了傷員。
已經4天4夜沒閤眼的遲念佳,用駁殼槍頂著胃部說:“沒有馬了,有馬再殺一匹,戰士們吃了,好有勁追擊敵人。”
營長這話,分明是命令啊,37名戰士朝柳潭裡方向繼續追擊。一路上,那裡有槍聲他們就往哪裡追。12月5日清晨,戰士們踏著厚厚的積雪,追擊到了1519高地,被眼前一幕震驚了:
頭戴簷帽,毛巾捂著耳朵,身穿薄棉衣,腳蹬膠鞋……一連串的志願軍戰士衣著完好,全部凍死在雪坑裡,槍口一律朝著山下的公路方向。一個整裝連的建制。這個英雄的連隊是177團2營6連。早在這之前的12月1日,27軍81師已經出現了一個“冰雕連”——長津湖東岸1221高地上的242團2營5連。
遲浩田上將是遲念佳的戰友。還在九縱時,兩人同在一個營,又一起參加了抗美援朝。
上世紀八十年代,遲念佳一次去西安經過濟南,見到了時任濟南軍區政委的遲浩田。遲浩田遠遠招呼遲念佳“老首長”。得知遲念佳沒有接受上級安排回到村裡勞動時,急忙詢問起生活上有沒有什麼需求。
沒提任何要求的遲念佳道:“能從朝鮮戰場上活下來,已經很幸運了。”
多年後,當有人問起在1282高地怕不怕時,遲念佳回答道:“怕?保家衛國,豁出一條命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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