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的一個陰天早晨,韓國西海岸的一個村莊孤零零,靜悄悄的,似乎沒人類的活動跡象,嘎吱幾聲,像是枯枝不踩斷的輕響,讓空曠的世界裡陡然不再顯得靜寂,遠處依稀有幾名年長的村民從籠罩著鬱鬱蔥蔥的綠色稻田的濃霧中慢慢出現。
這群年長的韓國村民,準備在這個偏離韓國經濟發達區域的山野小道上,等待計程車的到來,然後搭乘前往縣城裡尋醫問藥。
按理韓國人工費用高昂,搭乘計程車就算是大城市裡的中產階級,也未必願意輕易搭乘。
而韓國農民的收入雖然比之發展中國家要高的多,但依然不能改變他們屬於韓國低收入階層的事實。
計程車,對於韓國村民而言,在過去也確實曾是一件奢侈品,然而隨著人口老齡少子化的加劇,這一切卻在很多韓國農村地區得到了改變。
如今,即使是五位年長者中,最貧窮的人也可以輕鬆負擔得起這次旅行。
每位乘客在這一趟二十分鐘的車程裡,所要花費的票價,僅僅只需要一百韓元,摺合人民幣不到1元錢。
“這簡直就是天賜之物!”在路邊準備搭乘計程車的羅正順並不富裕,85歲的他,也經歷了坎坷,從日本殖民到軍政府獨裁,再到現而今,他見證了韓國從一個積貧積弱之國,到眼下的繁榮昌盛。
羅正順並沒有直接享受到太多的經濟繁榮的好處。於他而言,韓國經濟起飛,更多的是能頓頓大米飯,天天吃的起肉——當然不是韓牛,而是廉價的進口豬、牛肉。
而從韓國政府帶來的直接經濟利好,其實並不多——韓國基礎養老金只有10-20萬韓元,就算在韓國農村也堪稱十分微薄。
所以在過去他是不會有閒錢搭乘計程車的。
羅正順的村莊位於“希望計程車”的發源地舒川郡,俗稱“百元計程車”——一位乘客不管去往舒川郡哪裡,都只要花一百塊錢。
而181韓元約合人民幣1元錢,不要說這個價格在韓國絕對廉價,就算在東北亞,也堪稱創歷史的最低計程車費。
舒川郡的居民們,之所以能享受到如此廉價的計程車服務,其實緣由十分魔幻...
2013年,舒川郡正面臨著危機。
隨著老齡少子化的加劇,首爾的人口虹吸效應愈發嚴重,該郡人口大幅減少。因而,該郡的公共汽車客流也大為削減,越來越多的路線因為無利可圖而被取消。
然後公交車司機罷工了。
哪怕舒川郡在偏遠的村莊,曾經一天也有三輛公共汽車經過,而驟然的罷工卻讓村莊的交通陷入的停滯,把那些沒有私人汽車的人困在偏遠的小村莊裡。
想要出門,只能靠雙腳,而去市場買菜和生活必需,對於這些腿腳不便的老人的來說,無疑更是一場長征。
公交司機的罷工沒有持續多久,但舒川公交系統的難以為繼,卻是不爭的事實。
為此韓國舒川郡提出了“希望計程車”的計劃——讓偏遠村莊的人們,出行呼叫出租車,而計程車只向乘客收取短途旅行 100 韓元的費用,其餘費用由郡政府承擔。
這個想法被證明非常成功。
就連韓國中央政府都被這一舉措所吸引,並提供了巨大的財政支援,隨後舒川的解決方案傳播到其他郡縣,這讓韓國農村的公共交通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
“現在回家,計程車會一直載我到我家門口。”娜女士說:“你無法想象從前我不得不把我的購物袋從公交車站拖到我住的地方是什麼感覺!它摧毀了我的腿,可這裡沒有人來幫助像我這樣的老人。”
多年來,韓國一直是世界上出生率最低的國家之一,造成人口快速老齡化,並在社會各個方面造成壓力,從福利預算到公共交通再到各個方面。
大量的年輕人口被城市吸引,人口轉變的影響在數以千計的農村最為明顯,這些村莊的年輕人,包括娜女士的孩子,都前往大城市尋找報酬更高的工作——首爾都市圈更是聚集了全國40%的人口,這讓大量的農村空心化。
在娜女士所在的仙洞村,曾經多達 25 戶的家庭已經減少到十幾戶。
而僅剩的這些人家,也嚴重缺乏青壯年勞動力,無論是男人還是女性。
舒川雖然擁有兩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景點——一個有著數百年曆史的用苧麻植物編織精美織物的工廠,以及一座充滿海洋生物的溼地。
同時該郡也是韓國一種最古老米酒的故鄉。
在鳥類遷徙季節,來自韓國各地的遊客驅車前往舒川,觀看成群的長嘴、野鴨和鳴天鵝在溼地上覓食,然後飛往西伯利亞。
但該郡並沒有逃脫韓國快速工業化對其農村城鎮造成的劇變。
苧麻面料產業如今十分衰落,韓國的大部分服裝現在進口或由合成材料製成。人們喝的進口葡萄酒和啤酒也比飲用本地的米酒多很多。
產業的不發達,也就有了該郡人口劇減的窘困。
該郡的人口從 1960 年代的160000人減少到今年的51000人,其中近38%的人年齡在65歲或以上。
而在娜女士的村子裡,最年輕的成年居民是一對60多歲的夫婦。
大量人口的減少,讓運營中型巴士難以為繼。
郡府官員表示,支援100韓元的“希望計程車”服務比補貼巴士部署到山間小村莊的成本要低的多,而且也更方便了村民了。
71歲的樸京秀女士,她每週乘坐100韓元的計程車去市場一兩次,這打破了舒川郡仙洞村的單調而又絕望的生活。
在她的村子裡有 12 間房子,其中3間是空的,每天都在腐爛。
“那天晚上下雨的時候,我聽到隔壁空房子的一部分坍塌了。”樸女士說,她自己的家儲存完好,農具整齊地掛在牆上,百日草在她家門外盛開“可由於新冠大流行使我們的孩子更難探望,我們感到更加孤立。”
當地計程車司機也對該計劃表示歡迎,因為它帶來了額外收入。
“我可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瞭解這些老人,因為我每週開車接樣的活計有兩三趟之多。”65 歲的李基業說,他是一名“希望計程車”司機:“當他們中的一個人錯過我的計程車一兩個星期時,我就知道他們出現問題了。”
農村空心化,老人空巢化帶來的惡化讓韓國農村的局面比東北亞的兩大老齡化鄰國更加嚴重。
老人生病、受傷甚至死亡都可能在無人所知的情況下發生,並長期無人知道。
希望計程車司機的存在,事實上加強了偏僻的韓國農村與孤獨老人跟韓國主流社會與政府的聯絡。
對於娜女士和她的朋友來說,每週乘坐計程車前往舒川郡城,幾乎是他們人生晚年裡,唯一會進行的“冒險”。在這段旅程中,除了去買雜貨和看醫生,他們還與其他村民的熟人交換訊息,比如誰被帶到了養老院,誰逝世了。
舒川郡城裡,擁有快速老齡化社群的所有面貌。
在最近的一個趕集日裡,該郡的醫院診所擠滿了老年患者。
在附近的公交車站和計程車站,揹著購物包的年長乘客彎著腰像一排小鳥一樣坐在遮陽篷下,等著他們的公交車或100韓元的計程車出現。郡政府部署的一名身穿黃色背心的年輕助理正忙著幫助他們上下出租車。
韓國統計局在2010年進行了一項全國性調查時,缺乏公共交通是韓國農村老年村民最大的不滿之一,他們既沒有汽車,也沒有可以為他們開車的孩子。
“當冬天下雪或夏天炎熱時,老人步行到最近的公交車站尤其困難。”舒川郡知事(市長)如此說。
去年,“100韓元計程車”運送了來自舒川40個村莊的近40000名乘客。這項計劃花費了該郡147000美元的財政收入。
單人居民為短途出行支付100韓元,在郡內長途旅行最多支付1500 韓元,約合人民幣6元。在推出100韓元的計程車之前,同樣的計程車費用在 10000至25000韓元之間。
根據政府資料,去年有超過270萬名乘客在韓國農村使用了類似的計程車服務,其中一些還為孕婦部署了這項服務。同時自從推出100韓元的計程車以來,偏遠村莊的人們外出旅行的頻率增加了一倍。
娜女士的一位朋友洪錫順 現年77歲,是仙洞村的一名寡婦,在她的三個孩子搬走後,她獨自生活。最近的一天,她提著一個裝滿市場的魚和螃蟹的購物袋,笑容滿面。
她甚至給自己買了一條新褲子。
當被問及購物是為了什麼時,她說:“我的孩子,這個週末要來看我!”
新冠大流行讓韓國農村老人幾乎和城市裡親人們割裂,但所幸如果在過去,他們將坐困交通不便又人跡零落的村莊裡,而現在她們可以和老夥計們一起出行,購物和看病,雖然和孩子們無法時常團聚,可至少沒有再被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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