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題是這幾天閒逛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尤其這兩天著名的“洗衣服舉報者”鮑威爾也死了,更有不少人納悶美國到底會不會一蹶不振,其實想想就知道,印度都沒崩潰,美國又能發生什麼事呢。
不過疫情暴發這兩年來,太多人看了無數的美國倒黴新聞,覺得總得傷筋動骨了吧,為啥好像影響並不大?難道美國真的可以透過不斷印錢來挺過一次又一次危機?今天就來聊下這個話題。
1美國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
中國對美國有個很大的誤解,就是用我們自己的很多觀念去揣摩那個大洋彼岸的國家,其實很多東西底層架構也不太一樣,所以很難理解。
比如最基本的一個,美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個殖民地組成的聯盟,有點像我們古代的部落聯盟,散佈在現在東海岸邊上,各個殖民地互相之間關係也不太好,觀念也不盡相同。
殖民地的人到達美洲的原因各有不同,有的是欠了一屁股錢還不上,到美洲做奴隸抵債來了(契約奴)。還有一部分是在宗教戰爭中打不過別人,只好出逃,往往歐洲和英國那邊的天主教佔了上風,一堆新教的人就會跑到美洲;過幾年新教的人又佔了上風,要清算前幾年天主教做過的惡,一堆天主教的人又被迫出走。此外還有在歐洲各種混不下去的人,愛爾蘭大饑荒,遍地白骨,一堆愛爾蘭人去了美洲;猶太人被迫害,一堆猶太人也去了美洲。
這些人到了美洲後並不覺得自己是同一個國家的人,互相各自為戰,呆在營地裡持槍種地,美國人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群武裝農民,一直到內戰結束後開始大搞工業。
由於互相之間充滿敵意,殖民地周圍還有敵意更大的印第安人,殖民地彼此發生劫難也很少去幫忙,各個殖民地往往傾向於竭力自保。
恐懼源於火力不足,所以殖民地內部要求小孩還沒槍高的時候就練習射擊,美國人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槍管下的國家”,現在大家理解了為啥美國根本不可能禁槍了吧,每年死那麼多人,也動搖不了他們持槍的決心。
美國關於槍支、社群、保甲之類的觀念都早於美國成立,甚至早了一百多年,也就是說,還沒美國的時候,這些觀念已經寫死在美國社會基因裡了。同理,放高利貸,搞訴訟,這些事也比美國這個國家早得多,法律和金融體系都比美國政府成立的都早,美國政府對改造社會一直也不太上心,所以美國和印度一樣,都是幾百年的老垃圾都在那裡堆著,並且不覺得有啥問題。
但是跟印度不一樣的是,美國確立了一套複雜的保護私有財產的機制,當初美國剛成立那會兒,一群代表立憲會議吵成那樣,一個關鍵的議題就是“一些王八蛋透過骯髒手段得到的錢是不是該得到保護?”,或者說,“政府欠王八蛋的錢還不還?”,因為當時美國為了打仗發了一堆債,這些債都被少數有錢人以極低的價格拿在了手裡,如果政府還錢的話,這些人立刻就會富可敵國。問題是這些人全是發國難財的王八蛋,國家需要錢的時候他們躲到一邊,聽說政府要還錢,有到處低價收購債券(當時資訊不對稱,不少人以為國家不還錢了,於是把債券當紙巾賣了)。
最後決議的結果是“王八蛋的私有財產只要不違法,政府依舊承認,政府欠的錢也會繼續還“。
所以立憲會議的意義很多人都弄錯了,真正的意義有兩個:
一是私有財產會繼續得到保護,美國打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對富人極其友好的國家。這就為後來美國人強大的進取精神埋下了伏筆,只要搞到錢就是你自己的,自發鼓勵貪婪,鼓勵不擇手段,先對內養蠱,然後蠱王再去掠奪別人。
二是美國政府欠債必還,這也是後來美國國債系統的基石,美元后來成了世界貨幣,原因很多,不過這次憲法討論無疑是基石,美元是以美債為抵押,美債不違約,美元就可以一直混下去。
美國建國後繼續維持以前那種一個個高度自治的小團體和社群最後拼成一個國家的模式,而且那時候地廣人稀,每個聚集區之間的距離大到離譜,政府也管不過來。
很長一段時間裡,美國都是社群內部自己管自己,社群內部推選一個負責人,社群也有自己的武裝,後來這些武裝慢慢演變成了現在的警察。大家如果注意到,就發現美國各地的警察造型差異很大,這也是他們歷史上一直延續下來的。
甚至社群內官方不願意管,大家就讓黑社會管,類似《教父》裡那樣,德高望重的黑社會大佬給大家主持公道,乍一看覺得很奇怪,仔細想想也覺得挺正常。殖民地碰上危險也是自己解決,比如印第安人來襲,墨西哥人來犯,如果等政府軍來救,可能收屍都收不到完整屍了,所以男女老幼能掛槍的都得一起上。
直到現在,美國依舊鼓勵老百姓持槍自衛,不要等警察,而且警察就算來了,他也有審時度勢的權利,如果覺得自己勢單力薄打不過劫匪,可以開車溜走。
所以他們對槍有種變態的執念,槍就是全家的生命所在,槍就是安全本身,自己的事自己解決,等政府還不如等上帝。南北戰爭之後更是有句話,“林肯給了所有奴隸自由,而柯爾特使這些奴隸獲得了平等”,啥是柯爾特,就是下邊這個,這槍就是一個叫柯爾特的人發明的:
把這些邏輯串起來,就差不多瞭解了他們這種民族性(就算他們有民族吧)。
首先美國從建國就是一個極度分化的國家,鼓勵冒險和進取,一直都是贏家通吃,鉅富真的是富可敵國,普通人只能自己看著辦了。
不過美國這個國家運氣特別好,一直都是紅利不斷,早年有土地紅利,那麼大的北美大陸,任由美國一個國家鬧騰,後來又有了兩次世界大戰,加上這個國家對富人極度友好,全世界的富人都往美國跑,普通老百姓也能沾到光,畢竟富人也需要人給他們看家護院當保姆,大家可以瞭解下北上深富人家庭保姆的價格,跟名校畢業生差不多,有名校畢業生乾脆也去做保姆了。
美國曆史上有過那麼一段時間,羅斯福時期到里根,高稅收高福利,但是那些年政府開支太大,欠了一屁股錢,滯脹了,所以里根開始大幅砍掉福利,慢慢發展成我們現在看到的樣子了。
其次他們的政府本來就管得少,基層自治早於政府出現,老百姓自己管自己,出了問題那是你自己的問題。
如果強行類比,有些國家的老百姓跟政府的關係像是孩子和家長的關係,孩子出了啥事,家長都得管。但是美國政府和老百姓的關係,有點像畢業後的孩子和家長的關係,父母很少強迫孩子去做啥,孩子倒了黴也不會覺得是父母的問題。
把這些理解了,再看這次疫情,就沒啥不明白的了。
2疫情下的美國
我第一次去美國,就發現這個國家只要你願意,可以用手機鏡頭拍出兩個國家來。
首先是巨埋汰的市區,窮人和無家可歸者呆在那裡,亂七八糟,垃圾滿天飛,連麥當勞窗戶上都裝了防彈玻璃和鐵絲網,一副末日景象。
但是如果出了城,路過一個個富人區,別墅樣式的房子一直延展到天邊,綠油油的樹,乾淨的馬路,給人感覺這才到了一個發達國家。
從老百姓層面看,太多人傻白甜到弱智的地步,連兩位數加法都弄不明白,很多人說有計算器就可以了,不過現實裡如果兩位數加減法都弄不明白,思考更復雜的問題就會很痛苦,人就傾向於做點頭腦簡單的事,時間長了腦子越來越簡單。
但是作為軟體從業者,我們又很清楚類似Oracle(資料庫)、Matlab(數學軟體)、Synopsys(晶片設計),CAD(繪圖),這些複雜又精細的軟體基本都被美國控制著,而且我國最頂尖的公司暫時也搞不出來,搞出來也沒啥市場空間,這些軟體都融入到了我們的生活,現在幾乎每個用手機的人天天都得間接使用這些軟體。
也就是說,這個國家上限非常高,下限非常低。
仔細理解下,美國這個國家就是那種類似自然界的模式,贏家通吃,極度的獎勵強者,這兩天看到新聞,說是馬斯克的身價已經超過了比爾蓋茨和巴菲特的總和,如果他的財富跟國家排序,能排到全世界前50,真正意義上的富可敵國。如果你足夠牛逼,足夠有創造性,他們可以動員天量的資源供你使用,你能做的事更大,成就也就更多。
用一個經濟學家的話說,美國兩百多年,其中有一百多年引領世界,靠的不是全部美國人,而是極度依賴一小撮極具創造性和突破性的美國人,這些人創立了美國的國債制度,這些人研發出了原子彈和計算機,開創了一個又一個新領域,其他人跟在這些人後邊喝湯。
把這些邏輯理解了,就能明白美國人真正的優勢在哪,它的制度對那一小撮頭部的人極度友好,他們犯了錯給容錯機會(他們的破產製度),他們有了成就就給難以想象的獎勵。這種情況下全世界頂級人才自然會向他們聚集。
頭部這些人一直以來都是美國的關鍵核心競爭力,這次疫情中,他們幾乎沒受影響,馬斯克的火箭一直髮不停,電動車迭代比火箭快得多,蘋果的產品釋出也基本沒落下。美國就算傷亡再大一些,有影響,但是不會太過傷筋動骨。而且這次疫情主要死的是老年人,那就更沒感覺了。
而剩下的人,腦子秀逗了似的,卻有種自己管自己的覺悟,平時不太相信政府,碰上麻煩也不指望政府。
把這些綜合起來,就能發現,他們的老百姓對政府要求很低,又有一個強勁的火車頭拖著,糗事不斷,但是好像混的又很滋潤。
3美元霸權能撐多久?
國內不少人對美元崩潰這事還是太急,覺得就這樣濫發貨幣,應該就在眼前了,然後發現這都過去這麼久了,依舊沒崩,所以自己有點崩。
其實想想就知道了,美元那麼強,並不是最近才強起來的,是過去兩百多年的一個延續,就好像老財主家的孩子只要不創業,很難真的坐吃山空一樣,美國這幾年的各種敗壞,本質也是在消耗以前的信用。如今的美國沒法跟二三十年前比了,但是依舊還有很長的大斜坡要走。
大家理解美元為啥這麼強,一般都說美國海軍的軍事霸權,美國海軍天下無敵,所以美元霸權比較堅挺。
其實這隻看到了一小部分,美元本身是一種貨幣,一張紙能買東西,因為它融入了信用,美元現在這麼強勢,跟它的信用有很大的關係。
很多人不理解信用這事,以為拳頭大信用就強,其實不是,明朝政府用屠刀逼著老百姓用寶鈔,大家照樣把那玩意當衛生紙。黃金背後沒有一支軍隊逼著使用,但是誰都喜歡黃金,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屯黃金。貨幣不言,下自成蹊。
大家現在想想,連薩達姆、蘇聯成員國總統家族、包括最近倒臺的阿富汗政府首腦,手裡都握著大量的美元,也就是你跟美國為敵,但是美國的貨幣你依舊優先持有,這種情況是怎麼發生的?
其實就是你知道你手裡有美元,就能花出去,那把問題再往前推一步,為啥大家都相信美元能花出去?
因為現在地球上生活的人有生之年,大家都有個常識:有美元就能花出去。不僅如此,有美元就可以去美國待著,如果不滿意又可以隨時離開。大家看過《潛伏》吧,那裡邊國府大員都在搞美元,要知道,那時候的美元還跟黃金沒掛鉤,大家也不在乎什麼金本位,大家只在乎能不能花出去。
那為啥大家的這種信心又是哪來的呢?
其實追根溯源,就是當時漢密爾頓他們在立憲的時候說美國今後無論如何也要還債,無論是欠別人的錢,還是欠自己老百姓的錢,大家已經習慣了這種欠債必還的決心。這就有點像那種信用很好的黑社會,殺人販毒搞色情,但是確實信用很好,欠債必還,大家都願意跟他打交道。
啥是國債?
就是美國政府簽了一張欠條,說這張欠條有利息,誰願意買,如果你願意,你就拿手裡的美元去買,相當於你把錢借給了美國政府。美國剛建國那會兒,政府欠了一屁股錢,很多人都不想還,但是漢密爾頓堅持要還,他甚至認為,欠錢是好事,一直欠一直還,周圍的人就願意借給你。他甚至跟大家講,英國人信用好,欠債必還,到最後跟荷蘭法國西班牙俄國開戰,那些國家的人都買英國國債,給英國提供炮彈。
事實上現在美債持有外資持有6.77萬億美債,外資是中國日本沙特等國,這些海外持有者加起來26%,美國國內投資者持有19.23萬億的美債,約佔美債總規模的73.9%,也就是美債的絕大部分都是美國老百姓拿著,要違約也是先坑自己。
難道他們不知道美元越來越垃圾?當然知道了,只是垃不垃圾是比出來的,如果你持有印度貨幣,哪天印度政府突然說以前貨幣不好使了,趕緊去換新的,畢竟他們剛乾了這事。
你持有俄羅斯貨幣,俄羅斯哪天還不上國債(1998年就違約了一次,一群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搞出來的長期資本就是那次危機中倒閉的),你手裡的盧布也跟著大幅貶值一輪。美元貶值後,你依舊可以隨時把它換成任何你想要的東西,這在其他貨幣那裡基本上沒法這麼搞。
所以說吧,指望美元霸權徹底崩了,還得等到一種大家都認同的貨幣取代它,而且這種貨幣本身得信用好,不僅信用好,而且這種好的狀態得持續很多年,這樣才能慢慢在大家心裡紮下根。等到願意接受這種貨幣的人越來越多,這種新貨幣慢慢跟美元平分秋色,如果沒有決定性的戰爭什麼的,就算打成平手,接下來還需要很多年才能有所超越。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美國的經濟已經比英國強了太多,但是美元依舊跟英鎊沒法比,直到二戰結束,美國已經超過了整個歐洲,但是依舊需要藉著黃金這張虎皮才徹底拿下了美元霸權,可見貨幣霸權替換有多難,不過一旦發生替換,也可以折騰很多年。
我國現在的貨幣強勢程度,感覺跟美國在1900年左右比依舊有點距離,畢竟1894年美國已經是世界經濟第一了。所以大家不要著急,還需要慢慢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務,不出意外,我們這一代人就依舊只能目睹美元地位不斷被侵蝕,估計很難看到它徹底倒掉。
只要它不倒掉,確實可以一直洗劫全世界,這就好像村裡有人打了口井,大家都在用這口井,後來挖井的那人蛻化成了惡霸,每天坐在井邊收管理費,但是其他人想去打井有太費勁,有人已經在重新打了,不過還沒出來水,或者出來一點,水質不如惡霸的,大家依舊優先去惡霸那裡。
但是如果一直搞洗劫,本身也在敗壞自己的信用,只是信用積累的時間太長,徹底敗光也需要一些年。
4對我們有啥啟示
在過去幾十年裡,中國和美國其實一直也不存在競爭關係,所以有一段時間,美國人非常肉麻地把這種關係叫“G2”。美國把國內落後低端產能轉移到中國賺取超額利潤,他們搞高階產業和技術研發,順便吸收中國這邊的頂級人才。中國沒有高階產業,開不出來高工資,優秀人才自然會用腳投票離開中國。
一定程度上講,有那麼一些年確實是這個路線,2010年之前,中國頂級名校的學生怎麼說來著?
“不在國外,就在出國的路上”。
儘管現在人才依舊在持續外流,但是勢頭已經好轉了過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國內部市場已經形成,可以給頭部人才定高價,不再像之前那樣賣茶葉蛋的比造原子彈的收入高。那種情況下,除了少數有家國情懷的人,絕大部分為了生活還是離開了,現在頂級人才的收入差距不斷拉近,將來才能繼續回國。我國一直有個跟頂級人才講奉獻不講錢的毛病,HW為啥研發像樣點,主要是願意給錢,不多說了,大家可以自行搜一下,頭部科研人員的收入高得嚇人,不低於歐美同行。
但是中國現在距離美國那種吸引全世界富人舉家遷入的能力還差很多,這種情況一天不出現,中國貨幣就沒法跟美國相比較。疫情成那樣了,潘跑跑這類人還在持續往美國跑,這本身就是在給美國輸血。美國經濟一直有個很重要的增量,就是全世界富人的持續湧入。
接下來不出意外的話,美國一直會不斷出醜,因為巔峰應該已經過了,他們現在也跟所有帝國中後半期的情況一樣,飽受債務的困擾,但是想看他們徹底崩了,預計還得很多很多年。
現在說中國超過美國依舊有點為時尚早,任正非有句話,說的是現在美國對我們很惡劣,但是我們要繼續堅持開放,繼續向美國學習。
其實大家也都明白,美國這麼大成就不是偶然的,而且相繼引領了兩次技術革命,戰後幾乎所有革命性的技術也都是他們搞出來的,它有自己的強悍之處,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和路線,現在為啥打壓我們,因為我們在學他們做事,並且他們發現我們學得很對,所有慌了,著急割裂。華為為啥遭到美國那麼嚴厲制裁,因為華為的內部管理流程是IBM給設計並操盤安裝上去的,現在中國學習美國企業最有模有樣的,就是華為。
接下來還是要繼續學習他們剩下的優點,不驕不躁,疫情前我經常在中美兩國之間來回跑,對一些事情很瞭解,我們需要學習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大家平時看他們底層loser的搞笑秀的時候,也要想想他們的頭部公司在忙啥,認清距離,才是進步的關鍵。
以前差距不明顯是因為我們主要是接受西方的技術轉移,需要我們研發的並不多,這幾年開始觸碰到了技術屏障。也就是西方有些東西不願意轉移了,我們才發現這條路有多難。不過越是難越才要做,難的事才有價值,如果印度越南都能做的事那根本沒啥意義,只是增加點就業,現在困難時期,正好是深耕時期,低端產品賣不動,才更需要考慮研發更高水平的產品,科研人員才有價值和地位,才能產生正反饋和持續的發展動力。
不管咋樣,接下來還是要繼續摸著白頭鷹過河,直到把它徹底摸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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