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說媽媽要再生一個，下一胎鐵定是兒子。原因在我，實在是太皮，妥妥的一個小子脾氣。
一歲開始走，那就一發不可收拾。會走路了，對我來說，那是很大的驚喜。看看樓下的肖瀟，那麼大了還要人抱，很是鄙夷。
肖瀟受不了小丫頭的蔑視。在他媽媽懷裡扭股糖，踢動小腿溜下來。
今天是個星期天，小區樹林子旁邊草地很多人。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圓圓的線軸，長長的線，風箏飛滿天。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爸爸熟練地拿著線軸，一邊跑一邊放線。手上蜻蜓風箏飛起來，搖搖擺擺。我很擔心它會掉下來。和肖瀟大呼小叫，對爸爸各種指導，跌跌撞撞跟著跑，一邊跑一邊往天上看。
哎喲，翅膀歪了，要掉，摔地上得壞了。媽媽那個母老虎可不好說話，壞了不給買就糟糕。
昨晚還教育我，什麼東西都要珍惜。摔壞算不算不珍惜不知道，先接住再說吧。
一陣天旋地轉，和兩個小胖子撞車了。我和肖瀟年紀小，被撞得東倒西歪。一屁股坐地上，可真疼啊。
四個小人放聲大哭，高高低低，起起伏伏，交響樂團臨時組合。自家的崽子自家疼，四家父母轉眼間到齊。
四雙小手伸向父母。其它三雙被拉住，抱進懷裡。擦擦眼淚，親親小臉蛋，看看小屁股。除了有點發紅沒什麼大問題。
肖瀟媽媽檢查完畢，看肖瀟沒事，放下心來。看我還伸著小手，淚水漣漣，可憐兮兮要媽媽抱。爸爸往前走了幾次，都被媽媽拉住。
疑惑地碰了媽媽一下：“妞妞等你呢，還不去抱起來。”
媽媽對肖瀟媽媽搖搖頭：“這麼厚的草，他們矮小，不會有事。”
轉向我這邊，隔著我五米遠蹲下來。伸出白皙修長的雙手，瑞鳳眼裡帶著笑意，聲音溫柔而堅決：“妞妞最勇敢，自己站起來，到媽媽這裡來。”
四周看看，三個小胖子和肖瀟都在媽媽懷裡。兩個小胖子看我看過去，還故意往媽媽懷裡鑽了鑽，得意地看著我。意思很明顯：可憐的小土狗，我們有媽媽抱，你沒有。
我已經變成抽抽搭搭的哭聲，立馬又變成了委屈的乾嚎。媽媽真不上道，我太沒有面子了。雖然我人小，面子還是很重要。以後小朋友都拿這件事來嘲笑，我還怎麼混？
爸爸臉色變了，心疼得臉頰直抽搐。祈求地看向媽媽。我可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女兒。聽不得我哭，說我一哭他就心碎。
我的目標立馬轉移，找軟柿子捏。睜著和媽媽一樣漂亮的瑞鳳眼，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奶聲奶氣地呼喚：“爸爸，爸爸，抱。”
媽媽面無表情地看了爸爸一眼，爸爸無奈地閉著眼，轉過頭去。就差把耳朵堵起來，不聞不看。
在老婆和小女兒夾縫中求存的男人真可憐，我的後路被堵死了。母老虎的權威可見一斑，怎麼辦？
當然只有一條路可選，自己爬起來。我抽噎著，在地上坐了這一會，屁股早不痛了。一骨碌爬起來，一步一步走向母老虎的身前。
母老虎用溫暖柔軟的懷抱歡迎我。把我擁在胸前，頭埋在我的肩膀上。聲音有點悶悶的，像哽咽的沙啞：“妞妞，記住了，跌倒了，自己爬起來。”
小胖子媽媽是個直接的，大嗓門吼得大家都聽到：“你們文化人教孩子真奇怪。這麼小的孩子，跌倒了不抱起來，非要讓她自己站起來。最後不都是抱著，有什麼區別？”
另一個小胖子媽媽輕蔑地看了媽媽一眼：“這是後媽吧，心可真狠哪。都說後孃心，門斗釘，狠著呢。”
人群聚集越來越多，有說是為孩子好的，也有說是刻薄孩子的。眾說紛紜。
最後是爸爸站出來澄清：“先申明，保證親生。我媳婦的教育理念：讓孩子從小學會堅強。跌倒了，自己爬起來。
孩子以後的路還長。一路跌跌撞撞，會不停地跌倒。靠父母，父母會老。只有靠自己，不屈不撓，在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人群的議論慢慢減少，隔壁棟退休的老教授，走上前擦拭掉我眼瞼上將落未落的淚珠。慈祥地笑：“小傢伙，你有一個好媽媽。長大了你會感謝她。到那時，你才會知道，媽媽給了你什麼。那是一時的疼愛比不了的珍貴財富。”
在我有記憶的人生第一次跌倒，媽媽沒有抱我起來。在我腦海裡烙下一個印象：跌倒了，媽媽不會抱我起來。爸爸也不會，周圍人都不會。我只有忍著疼痛，自己爬起來。
在以後成長的歲月裡，我跌倒了很多次。有一次膝蓋破皮了，火辣辣地疼。我想著：都流血了，媽媽會抱我起來包紮吧。
結果是沒有。媽媽蹲在幾米開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態度很堅決，不會抱我起來。
從那一次之後，我僅有的僥倖心理也沒有了。“跌倒了，自己爬起來”這幾個字刻進了我的心裡，融進了我的血液裡。變得像呼吸一樣自然，像吃飯睡覺一樣必須。
後來看到嬌滴滴伸手要抱的孩子，我會偶爾有些遺憾。但更多的是感恩。這個習慣伴隨我，一次次地戰勝自己，戰勝困難。一次次地從谷底爬起來。
每次我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會想起媽媽的話：“你都跌到了谷底，還有什麼好怕的。每一次努力，都是一次爬起來的試探。你不爬，怎麼知道爬不上來？爬了，就有機會站起來；不爬，永遠在谷底發臭發爛。”
媽媽，感謝有你。沒有用一時的溺愛來給我短暫的快樂。
當著人的面，你狠著心腸。一次次拒絕女兒伸出的小手；拒絕女兒軟軟地喊“媽媽，抱”；看著女兒滿臉淚珠，流著血，艱難地爬起來。
回到家，躲在被窩。哭得撕心裂肺，痛得心如刀絞，像有一把小匕，在翻絞你的肚腸。
那是你十月懷胎，拼死拼活生出來的。摔在兒身，痛在娘心。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
媽媽，謝謝你，我長大了。雖沒有很大出息。但三觀很正，性格堅韌，長得很好。這都是你從小培養的功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