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184：主僕不明，奴才尊稱老封君，尊卑難分，鳳姐謙讓賴嬤嬤
話說李紈帶著大觀園眾人來找王熙鳳化緣，不想卻被鳳姐詳細的算了一筆賬，講她們母子一年收入有多少，卻捨不得錢拿出來給小叔子，小姑子們花。
王熙鳳這話毫無道理，她在調侃李紈的同時，也沒拿出一分錢給弟弟妹妹們花。
李紈孤兒寡母本就不容易，又失去了榮國府的繼承順序，未來都要靠自己努力，憑什麼要掏錢替公婆養孩子？
大觀園眾人的開銷就應該官中出。賈探春來管王熙鳳申請批款也是官中的錢。王熙鳳卻給李紈算賬，又說她有錢不掏，完全就是“羨慕嫉妒”李紈收入多的閒言碎語，站不住腳。
這裡李紈也沒辦法，只能拿平兒被打的事兒調侃王熙鳳“無賴”。更替平兒打抱不平，說王熙鳳配不上平兒的好，更說她“若是生在貧寒小戶人家，作個小子，還不知怎麼下作貧嘴惡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計了去！”
眾人說笑一陣，得了王熙鳳的承諾，也就滿意要離開，不成想賴嬤嬤此時卻進來了，眾人只得營了她老人家，陪她坐下繼續說話。
（第四十五回）說著才要回去，只見一個小丫頭扶了賴嬤嬤進來。鳳姐兒等忙站起來，笑道：“大娘坐。”又都向他道喜。賴嬤嬤向炕沿上坐了，笑道：“我也喜，主子們也喜。若不是主子們的恩典，我們這喜從何來？昨兒奶奶又打發彩哥兒賞東西，我孫子在門上朝上磕了頭了。”
賴嬤嬤在王熙鳳生日時出場，為的就是鋪墊這段故事。關於老太太的身份，前文講過起碼是服侍榮國公夫人或者是寧榮二公母親的大丫頭，與賈母的關係就像王熙鳳和鴛鴦。
不過，賴嬤嬤能受到特別的尊重，卻是她一輩子謹小慎微，為人處事堪稱完美得來的。
你看她一出場，賈母跟前有座位，說得上話不提，就是王熙鳳這種連趙姨娘都不正眼看的勢利眼，都要“忙站起來”迎接，眾人也都不走陪她說話……能讓王熙鳳“忙站起來”，就是賴嬤嬤最大的體面。
賴嬤嬤這次進來，是她孫子賴尚榮被賈家恩典捐了個知縣，不日要去上任。對賴家來說是雞犬升天的大好事。賴嬤嬤進來請安，順便邀請賈母等人賞光赴宴。
賴尚榮當官，是個非常了不得的大事，需要特別注意。
首先，賴家是賈家的家生子，也就是祖祖輩輩的奴隸。出身不如下九流，更別提“士農工商”的階層劃分了。
奴隸即便在封建社會，仍舊也有一些。比方嫌犯、罪犯或者失去產業賣身者，這些人由平民成為奴隸，成了完全沒有人身自由的存在，更是主人的私人“財產”。
賴家在賈家幾輩子，賴大更是榮國府的大管家，在外頭不說人人敬畏，起碼也是有頭有臉。但在主人跟前還是奴才。頂著個“奴籍”，註定沒有社會地位。
其實賴家此時已經跟著賈家置辦下龐大產業，放在外頭也是富翁，奈何奴才的身份讓他們只能在賈家才有價值。並不被社會認可。
賴尚榮比較幸運，出生後就被主人恩典放了自由身。他從小跟著主子上學，受教育，是平民的身份。而他家裡從祖父母、父母、乃至有些兄弟姐妹就沒他這麼幸運，還是奴隸。
賴嬤嬤數落孫子：“你哪裡知道那”奴才“兩字是怎麼寫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爺爺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惱，熬了兩三輩子，好容易掙出你這麼個東西來。”
事實就是如此，賴家越是有錢有勢，就越想要社會地位。他們在賈家再好也是奴才，對主人都要恭敬。
你看賴嬤嬤有頭有臉被尊敬，不表示她可以坦然受之。還需要她處處恭維謙恭。
她說我也喜，主子們也喜。就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他們奴才得了喜，就是主子的喜。
奴才的一切都是主子的，不能居功，任何事都要唯主人馬首是瞻，功勞是主人的，辛苦是應該的。
如今賴尚榮被賈家主人抬舉，捐官成了縣太爺。這份榮耀賴家要銘記五內，感恩主子。
其次，賈家替賴尚榮捐官，是大恩典，遠比幫助賈雨村官復原職更難。
賈雨村犯錯被罷官，只要有人願意舉薦，就有可能官復原職。他本就是進士出身的一方知府，社會地位是“士”。
賴尚榮不是，他是奴才的戶籍。儘管被恩典放了自由身，但父母家人仍舊是奴。他若是想要像賈璉那樣捐個五品的同知，有名無實也容易。但要捐官成為七品的實職縣令，可是大難。途徑也只能有兩個。
一，賴尚榮科舉考中舉人，無力再中進士。花錢捐官謀職。捐官要注意，這是賈家非常關鍵的一個罪名。
二，賴尚榮早就捐官，從縣尉、縣丞之類做起，再花大價捐官成縣令，這樣操作實際更難，畢竟他出身太低。
賴嬤嬤說：“上託著主子的洪福，下託著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兒似的讀書認字……”
推測賴尚榮是舉人的身份更靠譜。考中舉人就是“士”。再花錢捐官換得實職，不用苦苦“候缺”，相對更容易。
不管如何，賴尚榮從一介奴才之子，成為一縣太爺，未來的賴家從賴尚榮開始從奴變成士，社會地位火箭竄升。由不得賴嬤嬤不喜。
賴家是典型的依託賈家成長起來的附屬家族，他們跟隨賈家崛起，得了賈家富貴的紅利。單純說賴家是賈家的吸血鬼或者碩鼠是不全面的。
賴家的“賴”，是仰賴、拖賴更甚於“無賴”。他們就像賴嬤嬤說得那樣，為了主子幾代人受盡了“苦惱”，才得以有了現在的富貴和地位。他們的成功建立在兢兢業業努力、不忘初心恪守本分的基礎上。
賈家的運轉，賴家的付出居功自偉。儘管此時的賴家已經漸漸退出賈府的日常運營，開始獨立自立門戶了。
賴嬤嬤身份那麼高，態度卻總是保持謙恭，張嘴閉嘴都是講“主子”如何如何。看她的態度很容易讓人想到焦大的驕狂自大。
賴嬤嬤和焦大是同時代的“老人”，二人一個在榮國府，一個在寧國府。賴嬤嬤伺候老人替主子盡孝，焦大救了寧國公性命。很難說二人誰的功勞更大，以當時的社會價值觀，都是居功至偉。
可焦大數十年過去，仍舊是一無所有的奴才一個，整日躺在往日的榮光裡尸位素餐，不思進取不說，連主子也不放在眼中。
反觀賴嬤嬤，張口閉口都是主子。不用比較也知道焦大的今天是咎由自取，而賴大的今天是理所應當。
曹雪芹有意寫焦大的失敗和賴大的成功，就是透過兩個老奴才的發展，折射賈家的興亡。
賈家最終抄家，源於他們像焦大，躺在往日的功勞簿上不思進取。於國於家無益。
賈家無能不能委以重任，皇帝必然要扶持聽話肯幹的臣子，就像賈家輕焦大重賴大一樣。可賈家卻像焦大一樣，自己無能還對主人用人心生不滿，更威脅要“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皇帝有這樣的威脅在側如何能夠安睡？試問他們不被抄家誰抄家！
那麼，賈家如何能不被抄家？答案也簡單，就是做“賴大”，像賴嬤嬤那樣唯主人馬首是瞻，做對主人有用的人。
賈家應該緊跟皇帝的腳步。對每一代皇帝都忠心耿耿，兢兢業業，自然可保無虞。
只可惜，賈家積重難返，不能回頭了。
但是，賴家這麼好難道就沒有問題高枕無憂了麼？也不是。奴才與主子的關係好相處，但臣子與皇帝的關係更難百倍。
這不隨後就發生了兩件小事，透過賴嬤嬤展現出來，哪怕是謹小慎微如賴嬤嬤依然也有問題。那麼，具體是什麼事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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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