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了英國作家D.H.勞倫斯的《兒子與情人》這部小說,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也遲遲不敢回頭來剖析書裡主人公的故事,它帶給我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因為它離我們的生活如此貼切,如此的熟悉,根本經不起攤開來看,幾次下筆又幾次停筆。但正是因為它和我們的生活如此靠近,我更想分享給朋友們,希望書裡的悲劇不要在現實生活中上演。《兒子與情人》描寫的是主人公保羅的母親格特魯德女士的一生:出身中產階級家庭的格特魯德年輕時與礦工莫雷爾在一次舞會上結識,一見鍾情並迅速結婚,婚後因為兩人出身不同、思想境界差異很大,兩人的思想漸行漸遠,母親逐漸把對丈夫的期許投射到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希望跳出階層,出人頭地然後進入中產階級,進而帶來一系列的家庭悲劇。格特魯德的一生是悲涼的一生,但也正是因為她的執念,導致整個家庭的悲劇。讀完本書,讓人心痛也唏噓不已。
格特魯德是城裡人,出身於有教養的老式市民家庭,祖輩顯赫,說一口標準的英語,一點土音也沒有,一輩子堅決不學習丈夫的方言,也不允許家裡每個孩子講丈夫的方言,寫一手漂亮的字型。居住在礦工之家的她幾乎不與街坊鄰居來往,在丈夫面前是個狂熱的宗教徒,保持著代代相傳的崇高道德觀念。而丈夫莫雷爾是個礦工,毛手毛腳,說話嗓門大,貪杯而好賭,偶爾還會對自己的老婆動手動腳。孩子出生以後,格特魯德對孩子悉心照顧,做父親的莫雷爾妒忌不已,最終格特魯德鄙視自己的丈夫,她親於孩子而疏遠丈夫,丈夫只是一個提供生活費的工具而已;他也開始無視她,對她和孩子置若罔聞,家只是一個旅館而已。夫妻間展開了一場鬥爭,一場可怕而殘忍的鬥爭:妻子要讓家裡的每一個成員尊重她自己信奉的德行宗教,她就是標準,凌駕於家庭每一個成員。可想而知,這樣的家庭生活是多麼的壓抑,在這樣的家庭裡面生活的每一個人是多麼的痛苦。
格特魯德把自己對丈夫的所有期盼轉嫁到自己的兒子身上。首先是大兒子威廉,十三歲的時候她給威廉找了一份“合作社”的辦公室工作,雖然是打雜,也遠比當礦工掙的錢少,但格特魯德很為自己的大兒子而驕傲:威廉邊在辦公室打雜,邊上夜校,學會了速記並在十六歲成為當地最好的速記員和簿記員,後來在夜校教書。十九歲那年,威廉離開合作社到諾丁漢找了一份差事,每週可以掙到三十先令,後來在倫敦找到一份年薪一百二十英鎊的工作,簡直是全家人的驕傲,更是媽媽的驕傲。
正是威廉的優秀,格特魯德並沒有把更多的期望放在二兒子保羅身上,但保羅從小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成長,他少年老成,敏感而細膩,知曉媽媽的所有心事,總是向著媽媽而反抗自己的父親,甚至憎恨自己的父親,父親也因此成為這個家庭的局外人。可是天不遂人願,保羅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場疾病而亡故,格特魯德在經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以後,再次雄心壯志地要按照自己的夙願打造二兒子保羅。
二兒子保羅就逐漸成了母親唯一的精神港灣,也成了母親發洩無名之火和內心痛苦的一個渠道。她愛兒子,恨鐵不成鋼,一個勁兒地鼓勵、督促保羅成名成家,躋身於上流社會,為母親爭光爭氣;她也想方設法從精神上控制兒子,讓他不要移情於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特別是別的女人,包括和保羅年齡相當的姑娘,以便滿足自己婚姻的缺憾。這種強烈的帶佔有性質的愛使兒子感到窒息,迫使他一有機會就設法逃脫。而在短暫的逃離中,他又常常被母親那無形的精神枷鎖牽引著,痛苦得不能自已。
保羅在和女友米麗安的交往過程也是年輕的保羅經歷精神痛苦的過程。他們由於興趣相投,接觸日漸頻繁,產生了感情,成了一對應該說是十分相配的戀人。然而可悲的是,米麗安過分追求精神滿足而缺乏激情,並且也像保羅的母親一樣,企圖從精神上佔有保羅,從靈魂上吞噬保羅。這使得她與保羅的母親成了針鋒相對的“情敵”,而這樣的競爭註定要失敗,命裡註定要敗在那佔有慾更強,又可依賴血緣關係輕易佔上風的老太太手下。
保羅身邊的另一個名叫克拉拉的女人同樣是一個靈與肉相分離的畸形人。她生活在社會下層,與丈夫分居,一段時間內與保羅打得火熱。保羅從這位“蕩婦”身上得到肉體上的滿足。然而這種“狂歡式”的融合,是一種沒有生命力的、一瞬即逝的結合。由於從米麗安身上找不到安慰,保羅需要從心理上尋求自我平衡,而克拉拉也急需展示自己的魅力,尋求自我的心理平衡。保羅在三個女人之間的拉扯中左右為難,無疑更加地悲哀。但作為母親,格特魯德在與兒子尤其是與二兒子保羅之間的撕心裂肺的靈魂上的纏鬥,給保羅帶來了無法癒合的傷口,也給自己帶來了永恆的創傷,致使她終日鬱鬱寡歡,沉痾固疾,積重難返不久撒手人寰。
保羅與母親
母親的去世更加使得保羅喪失了生活的目標,他決定離開家鄉到城市去,至於到哪裡、幹什麼作者並沒有介紹,也許作者想留下這樣的懸念讓人思考,也許這是作者也無法回答的問題。書裡面對另外兩個孩子亞瑟和安妮著墨不多,一筆帶過。人的手指各有長短,父母對孩子也並不是能夠一碗水端平,威廉在世的時候,威廉是母親心中所有的希望,其他的孩子只是家庭成員;威廉去世以後,保羅替代哥哥成為母親的希望,而姐姐安妮和弟弟亞瑟也只是這個家庭的成員。而老礦工莫雷爾也依然是那個老礦工,一生中經歷了中年喪子、老年喪妻之痛,但依然沒有被妻子的高尚的宗教信仰所感化,要信奉妻子的教義,但當他回想起自己在舞會上邀請格特魯德小姐跳舞的場景,也許依然會會心一笑:小姐真美!
很多人在評論《兒子與情人》這本書時,更多地關注兒子的戀母情結,但我更多地關注夫妻、母之間和父子之間的關係,這三種關係如果相處得當,家就是港灣,如果關係失衡,家就是樊籠。我們往往以愛的名義編制了樊籠囚禁彼此,讓人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