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雪芹原著後半部佚稿的回目數,歷來有不同的說法:28回,30回,40回。我是認同28回之說的。
《紅樓夢》非常講究全書的章回結構,這是不爭的事實。從第54、55兩回之間為中界,分為完全對稱的兩扇,前半部寫盛,後半部寫衰。第55回回前批:
“此回接上文,恰似黃鐘大呂後,轉出羽調商聲,別有清涼滋味。”
這個轉折,不只是這兩回書之間的轉折,也是整部紅樓的大轉折。也就是說,根據曹雪芹的構思,紅樓全書應該是108回。
第42回回前批:
釵、玉名雖二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餘,故寫是回,使二人合而為一。請看黛玉逝後寶釵之文字,便知餘言不謬矣。
這也是全書共108回的有力證據。
而這108回,又分成6大段,每大段18回,每大段又分前後兩個9回,即全書的回數是12個9回。現存的80迴雪芹原著,在第18回、第36回、第54回之後這種分段都是很明顯的。72回之後略有模糊,但這可能是書未最後定稿的原因,不足以推翻這一推斷。所以在第90回之後,也必然應該有個很明顯的分段。
值得一提的是,從第19回到第54回,整整36回書,佔全書三分之一的篇幅,寫的是一年的事情———從頭一年的元宵節結束,到第二年的元宵節。而這36回書,又分成4個9回,分別寫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故事,每個季節9回書。
整個第一大段,就是前18回,可以算作全書一個大的楔子。其中前五回可以說是個引子,紅樓正文是從第六回劉姥姥一進榮國府開始的。之後這13回書,鳳姐是絕對的主角。至少第6回,第10~16回,這8回書主要寫的都是鳳姐。而寶黛釵都要往後靠,湘雲甚至都沒有出場。大觀園時期他們才是真正的主角。
從第二大段開始,即第19-36回,紅樓敘事的重點場景就移入了大觀園,算是起,主要寫的春夏兩個季節的故事,寶黛釵的愛情糾葛為其主線。讀者最津津樂道的紅樓愛情戲也主要集中在這一大段。
第三大段即第37-54回,算是承,這也是大觀園的鼎盛時期。菊花詩,螃蟹宴,遊園,潑醋,抗婚,學詩,聯句,補裘,除夕祭祖,元宵夜宴,這一秋一冬寫得花團錦簇,熱鬧非凡。
第四大段,即第55-72回,算是轉,和全書基調一致,大觀園盛極而衰。本段開頭就是鳳姐病倒,然後探春理家,紫鵑試玉,廚房風波,玫瑰露案,而怡紅夜宴是最後的繁華盛筵。後半段,主要寫二尤的故事。
而第五大段,即第73-90回,算是合,寫的是大觀園的毀滅。第73回開篇就是誤拾繡春囊,這正是抄檢大觀園的導火索,拉開了大觀園毀滅的序幕。抄檢之後,緊接著就是晴雯之死,迎春之嫁,香菱受虐。年後,王夫人讓寶玉搬出大觀園,開始議婚,薛姨媽為寶黛保媒。清明前後,探春遠嫁。秋天,寶玉因故離家,迎春死,勘破三春景不長的惜春出家。次年春末夏初,黛玉淚盡而亡。這些都要在90回之前完成。
又副冊之首的晴雯、副冊之首的香菱都在這一段先後死去,作為正冊之首的黛玉,也必是死期不遠。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掩各自門,大觀園諸芳散盡之後,紅樓的敘事場景就會移出大觀園,進入一個更廣闊的背景當中了。此為合,正好與第二大段遙相呼應。
正如探春所說:
“咱們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必先從自家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第五大段賈府內部的自殺自滅,正是賈府一敗塗地的預演,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邊。
全書的第六大段,也就是第91-108回,寫的就是賈府的傾覆。而這場風暴的導火索,應該就是元春之死。在此之前需要完成金玉成婚,爵位之爭,寶玉出家,賈母歸天,鳳姐被休,三進榮國府。
正如抄檢是大觀園毀滅的開始而不是結束一樣,賈府的抄沒也只是真正毀滅的開始,書中好多主要人物的命運,應該是從賈府抄沒之後才有結局的。所以抄家應該在100回,留下最後的9回書收尾,交代主要人物的結局。
脂批給我們劇透的,就有嶽神廟茜雪慰寶玉、賈芸仗義探庵、衛若蘭射圃、劉姥姥救巧姐、花襲人有始有終、甄寶玉送玉等等,到最後,落了片自茫茫大地真乾淨。
巧合的是,八九北影版《紅樓夢》雖然依據的續書,但也基本上是按照這個分段拍成了六部。
這裡著重說說紅樓末回。紅樓是以神話起,也必然是以神話收。最後神瑛侍者要到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案前銷號,情榜證情後回赤瑕宮。補天餘石亦歸其本處,到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編述它歷盡離合悲歡炎涼世態的這段紅塵故事。甄士隱、賈雨村還要再次出場,歸結紅樓夢,與第一回開篇相呼應。這也是我認為續書惟一的可取之處。
所以我一直堅持紅樓敘事的時間跨度不會太長,應該為三十年,也就是一世。如果再長,甄士隱就不可能出場了,這樣紅樓的結構就不再完整。一個七老八十、白髮蒼蒼的賈寶玉也絕對是讀者無法接受的。
至於這個故事到底怎麼講,神話與現實之間如何穿插切換,只有作者心中有數,讀者只能揣測了,但我相信一定不會比第一回遜色。
最後需要說明的一個問題是,現在我們看到的紅樓原稿到底是多少回。“前八十回”的說法已經深入人心,而我認為,準確地說,我們現在看到的應該是前七十九回。
很早以前讀紅樓就有一個疑惑:為什麼第79回只有短短七八頁書,第80回也算是比較短的,只有十頁,而其它章回動輒將近二十頁?
再看看第79回的回目,“薛文起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這跟該回的內容是照應不上的。單看第79回,絲毫看不出“悔娶”、“誤嫁”的任何跡象。後來我才鬧明白,原來紅樓第79、80回本是一回書。
因為人們更習慣於整數回目,於是在後來的流傳過程當中,有人把第79回一分為二,這才有了第80回。第79回依然保留了原來的回目,第80回回目,夢稿本作“懦迎春腸回九曲 嬌香菱病入膏肓”,甲辰本作“美香菱屈受貪夫棒 王道士胡謅妒婦方”,而庚辰本等都是沒有回目的。這也就更印正了第80回是從第79回分出來的這一推斷。
因此,按紅樓全稿108回,現存實際79回,紅樓佚失的後半部,應該是共29迴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