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六年。
前國民革命軍十二軍軍長、冀察遊擊總司令、汪偽政府“豫北剿共總司令”孫殿英病逝於解放軍戰犯收容所。
河南永城某農村。
天色已晚,四周漆黑一片,要是聽見哪家的狗敢吠兩聲,主人家便馬上起來安撫,甚者更是將其毒死。
入夜無聲,這是規矩,少惹麻煩,這也是規矩。
幾塊木板簡單搭成的木屋已經不配用簡陋來形容,屋內四方木桌上一盞幾乎快要熄滅的油燈映著兩張憔悴而扭曲的臉。
“老蔡,聽說那專門挖別人陵墓的孫軍長昨天死在瞭解放軍的勞教所裡。”瘦小的漢子故意啞著嗓子問,話剛說完便左右看了看,生怕突然出現了第三個人。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姓蔡的男人眉頭一皺,小聲問。
瘦小男子看著他,笑著說,“你以前不是在孫軍長手底下幹過嘛。”賊溜溜的小眼睛轉了轉又繼續說道,“這孫軍長可真是個硬骨頭,到最後死了也沒有給解放軍留下點甜頭。”
老蔡聽完嘿嘿一笑,說,“我說李狗剩,你這是哪裡聽來的小道訊息?再說這解放軍都不知道這寶貝在哪裡,你來找我?我能知道啦?”
李狗剩見他敷衍,立馬直起身子,低著腦袋敲了敲木桌,小聲的說:“蔡老二,別裝了,沒點把握我敢來探你的風嗎?實話告訴你吧,當年我老表和你一個部隊的,我這次來,就是他給我提的醒,你們平時都幹什麼勾當,我可全知道,你說我要是把你這點破事告訴解放軍,你說你會有什麼下場?”
蔡老二低著頭沒了言語。李狗剩見他不說話便起身坐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蔡,你看這國民黨馬上就被打沒了,這眼看就要過好日子啦,可要是手上沒點東西,這好日子怎麼過的起來?”
蔡老二抬頭看了看他,還是沒有說話,李狗剩小聲說道,“趁這兩年不太平,用你這“手藝”好好撈他一把,到時候你就成了大財主,你再賞我點零頭,放心,這事我不說,就是閻王老子他也別想知道。”
蔡老二剛才細想琢磨,一時沒了言語,任憑李狗剩說了一大通,一句話都沒有往心裡去,只是聽了個大概,他忽然開口道,“你說的對,你等會兒我給你看樣東西,你要是有想法,今後我們一起發財。”
李狗剩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笑著說,“你終於開竅了,快拿給我看看,是什麼寶貝。”
這間破敗不堪的小屋裡除了張桌子和幾張凳子外,邊上還擺了張床,床上鋪了些稻草,除此之外屋裡看不見任何東西。
“你等著。”說完蔡老二便朝床邊走去。
他把那堆草拿開,幾塊板子一操起,挨著床沿摸了摸,拿出一把金柄短刀,他單手握刀,轉身問,“你瞧瞧,這玩意能值多少錢?”
李狗剩眼睛放光,急忙走到跟前,用手在那刀上一摸,激動著說,“寶貝啊,沒想到這麼好的東西你就藏在這裡…”後面還有話沒說出口,那把刀就插進了他的喉嚨。
他滿臉驚恐,一手捂著喉嚨,想止住留下的血,一手指著蔡老二,瞪著眼睛,似乎想說些什麼,只可惜他永遠也說不出來了…
蔡老二正在收拾屋裡的血跡,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行為冷靜的可怕,甚至有點漫不經心,似乎對待這種事情他早已習以為常。
門被打開了,來的人先是看了看蔡老二,四目相對,他挪開目光看了看周圍,看到地上的人和血,他只一愣,卻一點都不驚訝,隨即走到桌子旁,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來的人小聲問:“這怎麼回事?怎麼一會兒功夫你還弄死一個了?”
蔡老二回答:“沒事,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我的來歷,他孃的居然威脅我!”又問“你呢?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打聽到了,是個大買主,只要東西好,價錢絕對合適。”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李狗剩,說道,“這傢伙居然敢一個人來,怕是給自己想好了後路,看來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得馬上走。”
蔡老二將李狗剩弄到床上,用稻草隨意做了些掩蓋,回頭想了想,說,“你說的對,只可惜啦,剛回趟老家就遇到這檔子事。你等會兒,我把東西拿上就走。”他走到桌子旁,弓腰在那桌子底下摸了摸,拿出一個黑色的小包囊,放在口袋裡。
二人連夜出村,惹得村裡的狗一陣狂吠,今晚過後又不知會死多少狗命。
永城內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正是早晨趕集的時辰。賣包子的攤上兩個漢子抓起就吃,正是昨夜要了人命的蔡老二。
那邊上的漢子吃飽了肚子,給了錢,拉著蔡老二便往城裡走。城中典當鋪門口,夥計見來了兩個漢子,對著其中一人喊道:“李三爺,好些日子沒見著您啦,今兒個是典啊還是當啊?”
李三笑了笑,瞄了一眼見櫃內沒人,說,“你什麼時候見我典過啊?去,快去叫掌櫃的來。”
小夥計說了句,“您稍等。”便笑著跑開了。
一箇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一見到李三便知道了來歷,看見一旁的蔡老二便問李三,“這位是?”
李三走到他旁邊,貼近他耳朵旁,小聲說,“熊老闆,這就是我給你說的我那兄弟。”
熊老闆一聽立馬有了笑意,小聲對二人說,“咱們到裡屋談。”
進了院子,乾淨敞亮,到了裡屋,屋裡頭置辦的物件也是大戶人家才有的。
熊老闆沏好了茶,沏的是上好的龍井,將杯子往那梨木桌上一放,茶香四溢,接著又沏了一杯,連忙招呼二人來飲。
李三笑道,“熊老闆這茶是好茶,只可惜招呼我們兄弟二人,怕是糟蹋了你這好茶。”
熊老闆笑道,“李三爺說的哪裡話,你和蔡二爺都是貴客,不能怠慢了你們。”
蔡老二走到桌子旁一口喝了個乾淨,笑著對熊老闆說,“好茶,麻煩熊老闆再給我倒一杯。”
熊老闆將那紫砂壺拿到手中一抬手便給他滿上一杯,蔡老二拿起杯子又是一口,杯子剛一放下,又給他續了一杯。
熊老闆笑道,“蔡二爺要是喜歡,等辦好了事,回頭拿一包回去。”
李三笑道,“我這兄弟不是個講究人,我想他只是渴了。”
蔡老二笑著對熊老闆說,“他說的沒錯,熊老闆我想我們還是先談談正事吧。”
熊老闆看著二人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買家那邊有了變故,之前的價錢可能不算數了。”
二人聽他說完相互看了看,又一起看向熊老闆。
蔡老二一拍桌子,瞪著眼睛說道,“熊老闆,這不是忽悠我們兄弟嗎?我們身上有人命,這可是我們兄弟二人跑路的錢。”
熊老闆急忙賠笑,“二爺別急,雖然你們手上的東西賣不出那個價錢,但是買主說了,只要你們肯幫他去長沙跑一趟,到時候淘到了寶貝,他必將好好感謝二位兄弟。”
李三臉一黑,冷笑道,“這怕不是給我們下的套,鬼知道去了長沙會不會被人抹了黑?”
熊老闆道,“三爺說的哪裡話,你難道還不信我嗎?再說了,這兩年什麼行情,你們也是知道的,這好不容易有這麼個主肯出高價,我想二位爺沒有理由拒絕,事成之後也算是我沾二位兄弟的光。”
李三轉頭看了看蔡老二,二人默不作聲,熊老闆又給二人的杯子添了茶,說道,“這事要是成了,買主說了,三千塊大洋!這什麼年頭,這可是天價,望二位好好考慮。”
蔡老二一聽,眼裡立馬有了光,李三笑道,“多謝熊老闆賞飯吃,這活我們兄弟二人接了。”
西邊有座大宅院,這家人姓鍾,永城內有名的大戶人家。熊老闆將二人帶到這裡,把著那大鐵門上的銅獅子敲了兩敲。
不一會兒有人來開門,看模樣是應該是管家,老管家伸頭瞄了一眼三人,問熊老闆,“您找誰有什麼事?”
熊老闆笑眯眯的說,“我找鍾老闆,麻煩您通報一下就說熊老闆帶幹活的人來了。”
“好的,您稍等。”
三人在門外等著,一柱香的功夫,門開了,還是先前的老管家,說道,“三位久等了,我家主人有請。”說完便帶三人進了屋。
蔡老二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院子,先前覺得熊老闆家的院子已經夠大了。曾經他的夢想是有朝一日能夠有一個像熊老闆家一樣的院子,現在他的夢想改了,他想有一個像鍾老闆家一樣的院子。要放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自從跟了孫軍長後,他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蔡老二了。
大堂裡有人在等,一個和熊老闆差不多年紀的人,只不過他的年紀要比實際上看上去要大的多。果然人越有錢就越顯年輕。
老管家把人帶到便退了出去,熊老闆走上前,笑道,“鍾老闆,人我給您帶來了。”
鍾老闆抿了一口茶,把頭抬起,輕說了聲,“坐。”
三人入座,鍾老闆看了看二人,問道,“二位兄弟如今在哪裡發財?”
李三回道,“這不還要看鐘老闆讓不讓我們發財。”
鍾老闆笑道,“二位兄弟想發財倒也簡單,但不知道二位有沒有發財的本事?”
蔡老二聞言起身,他將兩個手指伸出,只看見那兩根手指又長又糙,他拿起旁邊桌子上的杯子,將兩根手指插入,杯底多了不大不小剛好手指粗的兩個洞。
蔡老二笑道,“鍾老闆獻醜了,這是開“門”用的“手藝”。”
鍾老闆起身讚揚,走到二人身邊,說道,“兄弟好本事,這事要辦好了,之前說的數上,我在給你們二人加一千大洋。”
蔡老二大喜,回頭看李三。
李三想了想,問道,“不知道鍾老闆是想讓我們兄弟二人做什麼?”
鍾老闆往後叫了一聲,從裡屋走出一個男人,這男人看上去很年輕,最多也就二十三四的光景,面板,生的俊俏,只不過他的打扮卻像個遊走四方的江湖術士。
鍾老闆笑道,“給二位兄弟介紹一下,這位小兄弟姓張,單名一個殷字,是“發丘”的行家,尋龍點穴的好手。”
兄弟二人拱手,張殷回禮。
鍾老闆繼續講道,“這次寶地就是這位小兄弟找到的,你們二人只需要協助他,事成之後將東西帶到我這,我把銀子備好恭候二位兄弟。”
李三本有話想說,但看在錢的份上,又將話憋了回去,應了一聲,“仍憑吩咐。”
夜裡,西邊客房內,蔡老二在喝酒,吃的是晚飯沒有吃完的燒雞,李三躺在床上琢磨。
李三問:“你說這事情會不會有什麼貓膩?”
蔡老二一邊吃一邊說,“不管貓膩狗膩,只要那老傢伙願意給錢,刀山火海也得去,這年頭想要賺點錢真不容易。”
李三笑了笑,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本是亡命的人,又怎可看重身家性命?
(本篇寫於2019年10月的長沙,應題面試一家公司的寫手,原是要寫長篇,後來沒有後來,長篇沒有做成。現在看仍有許多需要完善的地方,但未做修改,全然當做回憶與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