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八天了!竟是小看此等官差……”潛伏于山洞內多日的二郎,不禁微微搖頭嘆息。
這二郎是大木鄉人武氏,字佟珂,時人以為銅殼,均道好名字——這銅殼總比土疙瘩,鐵渣子值錢不是?
是不是好名字不知道,銅殼幼時父死兄亡家道中落,他不得不早早離開學堂,年記小小就當家。下有一妹一弟,妹嫁於同鄉外村,弟因家境貧寒入贅外鄉,再無音信多年。
二郎雖自幼家境貧寒學識不多,倒也生性豁達性格沉穩,樂善好施,早年曾於狂風巨浪中,奮不顧身勇救落水孩童,鄉人皆稱其為大善人。
二郎婚配多年未有兒女,可憐二郎一生磊落,幼時喪父家道中落,歷經千辛萬苦,以為苦盡甘來,成年後卻無兒無女成了破落絕戶。
六年前,因為祖屋老破,欲拆除重建,不料卻被鄰里太公與阿代橫加阻攔,各種理由萬般不準。實則欺二郎破落絕戶,早把他家的地視為己有。
可憐二郎多方奔走欲述無門,辛勞六載無功,只好建一鐵皮屋子——自己可以不住,家中八旬老母不可不住。
及上月臺風至,一時狂風大作,竟吹落二郎家的鐵皮屋頂!要說這屋頂能被吹落,實在是來得蹊蹺,對於自家的手藝,這點自信二郎還是有的。
二郎正沉思中,不意太公率人來鬧。原來那鐵皮屋頂,好巧不巧落在了太公家菜園,砸壞了兩顆白菜。
太公一口咬定,自家那白菜是珍貴品種,取自萬里之外的番邦,名曰:翡翠白玉!
“一顆千文,兩顆兩千,太公我辦事最是公正。小子,納錢來!”太公仰著頭鼻孔朝天。
二郎哪裡還不明白?遂大怒罵曰:老賊欺人太甚,當不得好死!
幸有村人旁觀,當即兩下勸開:萬事好商量,以和為貴以理服人,太平盛世勿動刀槍。
那太公歸家後,扔餘怒未消:什麼時候這小破落死絕戶,也敢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就憑他?土雞班的人物,他也配?難道就憑他名字取的好?銅殼?我呸!他怎麼不叫金中?
太公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氣就不打一處來,於是他張榜發文:“哎呦,我害怕的緊啊”,“有人要我不得好死啊,我就在這裡等著”……。並配圖數張,皆其家中實景,果然精美豪華,道不盡的榮華富貴。
卻說那二郎被眾人勸開後,回頭只見八十歲的母親,默默無語黯然垂淚,二郎不禁心如刀割,卻又無可奈何——只是這沒了房頂的鐵皮屋子,自己住的八十歲的母親卻住不得了。
及至小妹家,小妹見母親和兄長來的戚慘,安慰道:二哥休要多想,只管安心住著便是。
二郎喏喏嘆曰:只恐妹婿不喜……。
小妹斜眼一瞪,一旁妹婿訕訕正色而言:自是當生母伺候俸
之後一夜無話,二郎卻睡不著:料想我二郎堂堂七尺男兒,一生善良,周正勤勞,就連祖屋保不住,我都一忍再忍。可恨那老賊,如今公然上門挑釁,苦苦相逼……。
一時之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二郎迷了心竅,竟是惡向膽邊生,乘夜身懷利刃翻牆入室,血濺小菜園,屠了那太公滿門!
二郎原以為憑自己勇武,更兼水性上乘,大不了就游出去,天大地大五湖四海,哪裡去不得?
然而所有路口皆被封鎖,大江之上更是鐵鎖橫江——即一條粗大鐵鏈橫過江面,下設無數漁網銅鈴,莫說自己過不去,只怕一條小魚都過不去。
二郎只能躲在山洞中,眼見八天過去,官差們都沒有一點撤退的傾向,這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二郎自知絕無幸裡,唯獨心有不甘——“阿代!”想到這人,二郎不禁眯了眯眼睛,閃過一絲寒芒!
這阿代也是二郎鄰居,字蘇明,貪財好色喜人婦,更與太公交好,兩人臭味相投無惡不作。
後來因為大木鄉的里正,在最近這六年內換了五次,每次在更換期間,都是他做的代理里正,眾人因此稱其為阿代。
二郎此時正盤算著,官差遲遲不退,自己如何去找阿代晦氣,不料卻遠遠聽到阿代的聲音:“果然有人!我就知道他肯定在這!”
二郎探出頭一看,恰好與阿代來了個四目相對,正是那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阿代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
阿代身後的都頭見狀,急忙帶著兩個官差,攔在阿代身前,並厲聲喝到:銅殼你給我站住!放下武器舉手投降!是你最後的機會!
二郎舉目四望,只見人頭湧湧,數不清的官差大量聚集過來,哪裡還有半分逃脫的機會?不禁心如死灰,絕望的呼號:我不服!
一邊阿代緩過勁來,站出來冷笑一聲:“好叫你死個明白!”說完扔了張海捕文書過去。
二郎拿起一看,只是寥寥數語,更是一眼看到:“若此人活,可得二十貫;若死,則得五十貫”。
“好,好,好!好的很,活賤死貴!好一個活賤死貴!”二郎慘然自語。
後面有一同來的鄉人,見狀心有不忍,上前柔聲勸道:二郎你投降吧,我們大夥給你去爭取一下,好歹保你一個自首,你這事未必就一定會判死刑。你糊塗啊!你說你千不該萬不該,殺人家的孩子作甚麼?再如何禍不及家人,懂?
“呵呵,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行了吧?大好頭顱在此!且成全你們最後一點富貴罷。”說完仰天大吼:“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言訖竟橫刀引頸,頓時氣絕身亡。
眾人不料二郎如此剛烈,具是一呆,許久都頭大手一揮,眾官差各有分工,三下五下就收拾完畢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