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文/槐花飄香
中午時分,她照例做了兒子最喜歡的柳芽燴菜。燴菜是普通飯菜,可柳芽是春天的時鮮,到了年關正月就很金貴。偏偏兒子最喜歡這一口,她總是春天又採又買,又焯又泡,收拾好了分包存放在冰櫃裡,每到節日拿出那麼一小疙瘩,給兒子弄個柳芽燴菜。
春香濃濃的燴菜出了鍋,她連連喊了幾聲“醜醜”(兒子的大名是安國邦,改了幾十年,還是沒有改得了),總不見兒子來端飯。她一邊端著飯碗,一邊抱怨:“這個醜醜,又睡著了。”
“你怎麼糊塗這樣呢!?醜醜不是你送出門的嘛!”石警官挪出來,正拄著杖站在臥室門上。
她拍了拍腦殼:“你看我這頭,怎麼就忘呢?”今天一早,醜醜接到鄉鎮府通知,因為疫情緊迫,需要馬上回單位。醜醜接到通知時,很為難,倒不是因為貪圖正月的享樂,也不是怕入村守崗的辛勞。父親是刑警,年輕時負過傷,老來更不利索。妻子又剛生了二胎。他是單位的中堅,輕易不能請假,只盼著這個假期能長些,趕快幫幫母親。這一家子全都壓在瘦弱的母親肩上,怕是要壓垮她的。醜醜為難地一聲不吭,杵在那裡。可……大疫當前。
“你去吧,有什麼可猶豫呢!有國才有家,我們一家人的利益怎麼能凌駕在大家的利益之上!家裡你放心,有我呢。”
“你……”醜醜看著矮小瘦弱,鬢髮花白的母親,欲言又止。
“瞧你,我好著了。”
一早上,她又是伺候一家老小,又是忙著涮涮掃掃,竟忘了他不在。
“有國才有家……”一定是兒子,兒子來電話了。電話一直在她身上。
“醜醜,醜醜!”
“是我,不是醜醜。”是女兒靈靈。
“噢,是你。有什麼事嗎?”
“你忘了,今天正月初二嘛,我們一家人想來拜年……”
“好好在家待著,添什麼亂!”米老師不禁來氣。大疫當前,拜年算個什麼事!不能出力,就不能不添亂嘛!雖然聲音一如平時,輕輕小小,但語氣卻有些生硬。不待女兒多說,掛了。
“有國才有家……”手機又唱了起來,米老師生氣地一指頭嗯下去。
“有國才有家……”手機又固執的響起來,她沒好氣,聲音更堅硬:“有說不完的什麼呀!”
“我不是怕拜年添亂嘛!不拜年又不是個事,所以給您打電話。您老就不要生氣,我謹遵您的教誨,在家好好待著,決不出來給社會添亂。”
“千萬不要來!我們家不接待任何人。你也別亂動……”
“記住了,米老師!我們亂動,不但自身有危險,還會給他人帶來不便,給社會帶來危害。”女兒模仿著她平日的口氣。
掛了女兒的電話,一家人悄無聲息地吃著飯。平日裡霸王似的,只踩高不落低的小孫孫也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醜醜……”
“年輕人,一半頓飯沒事。”不等米老師開口,石警官安慰道。
“一頓飯倒是不怕。是天天吃不上飯了。百姓總是看得到他們的辛苦,可這樣時候,總不能給他們添麻煩!”
除了飯,別的他們不敢說,也不能說。上天保佑吧!
午後,有人敲門,是鄰居吳大媽,說是來看坐月子的媳婦兒。好意,米老師又不能拒絕。到了下午,腿腳慢了些,開門也就慢了幾拍。
米老師口了門,和顏悅色地微笑著,道:“謝謝吳姐,她們小輩,不待你看的。”
“瞧你,我又沒帶著病毒,難道連我也不放進門呢?!你們這些當老師的,就是這樣小小神神。不就是個瘟疫嗎?天能塌下來!”吳媽精神好,說話也格外爽利些。
“我的那娃娃吆,瓜死了。”米老師看著吳媽,眼睛瞪的老大。她的孩子不是開著個小超市嘛,這時候有什麼可……
“唉呀呀!不是今早接到通知,讓關門嘛。”米老師側耳傾聽。
“我那傻兒子,居然就真關了,還給人家免費送消毒液去了。”吳媽氣得捶打著膝蓋。
“……”米老師一臉茫然。
“大家都在搶消毒液嘛!一般的超市誰有那麼多!去年春天,他天天鼓搗著箇中醫書看,說是消毒液是春天必備的居家用品。什麼化工的,什麼中草藥的,弄了半超市。把我氣得個半死。我做了半輩子生意,沒見這樣的……好在放到時上了!他不漲倒罷了,還賣都不賣了,當快賣小哥去送了!”
米老師心裡大讚,這孩子和能幹的父母不同,他善良沉靜。可看吳媽氣得臉紅勃子粗,聲音放了喇叭,捶捶打打著,她不再作聲。
“嘟嘟嘟,嘟嘟嘟”,是吳媽的手機。她正激動著,沒有聽到。
米老師正不知如何是好,聽到手機鈴聲。她輕輕地推了一下吳媽,道:
“他吳姨,手機響了。”
“小,是我的小。”
“小,我的娃,你忙什麼呢?媽燉了烏龜湯等米,你咋還不回來呢?”
“關了門就回來。那個傻蛋我哥,不是在送消毒液嘛。他存不下存在我庫房裡的,乘他還沒有來得及取,我賣賣。生意可好了,根本關不了門。我忙著,掛了。”
“我的這小,就是手腳麻利。”吳媽眉開眼笑,“我要給小送飯去”。說著,吳媽就起身走了。
米老師望著她出去的背影,是那樣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