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民族魂》,典藏山西長城三千里,探尋邊塞風雲兩千年。《長城·民族魂》上網銷售以來,好評如潮,讀者給予這本書極高的評價,有讀者認為《表裡山河三部曲》堪稱晉版圖書的突破和跨越,是研學、收藏、饋贈、教育子女的佳品。太原道微信公眾號將陸續選取《長城·民族魂》的部分章節釋出,以饗讀者。
第四章、融合:相容幷蓄民族魂
隆慶五年,俺答汗攜三娘子出現在長城邊的馬市中,那個風姿綽約的盛裝麗人瞬間成為全場的焦點。大明戶部侍郎穆文熙親眼目睹了這一歷史性畫面,和徐謂、湯顯祖、方逢時一樣,他也為三娘子留下了一首流傳至今的詩作:少小胡姬學漢裝,滿身貂錦壓明璫。金鞭驕踏桃花馬,共逐單于入市場。
█ 《長城·民族魂》第四章實拍
壹、上相先謀馬市開
《明史·方逢時傳》的記載更加觸動人心,“九邊生齒日繁,守備日固,田野日闢,商賈日通,邊民始知有生之樂。”邊民始知有生之樂,這句話,承載著他們曾經的苦難,也昭示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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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家窯馬堡 攝影/張珉
右玉縣丁家窯鄉東南700的山頭,矗立著一座土堡,矩形,周長556米,建有角墩、馬面、甕城,當地人稱之為馬堡,與大同鎮七十二城堡之一的馬堡同名,但那座正式在編的馬堡位於今李達窯鄉,而丁家窯鄉的這座馬堡卻籍籍無名,查不到任何歷史資訊。丁家窯馬堡東北1800餘米為舊雲石堡,有研究者推測,這座土堡應該就是舊雲石堡的馬市,與舊雲石堡同時廢棄。
█ 新雲石堡馬市 攝影/張珉
新雲石堡遷址於王石匠河之後,雲石口之名應運而生,並在這裡形成了一個關堡群。雲石口除了用於防禦的關口和小型軍堡之外,還儲存著一座周長775米的長方形土堡,長城資源調查以周邊的村莊將其命名為韭菜溝堡,當地村民則稱之為馬市圐圙,它就是新雲堡的馬市,也是丁家窯馬堡的“升級換代產品”。
█ 柏楊嶺1號堡,疑似柏楊嶺堡馬市 攝影/張珉
貳、殺虎口:兵爭要地,商貿重鎮
對於雁北、晉西北乃至更大範圍內的山西人而言,殺虎口還有著更特殊的意義,它是無數人留在故鄉的最後一瞥,寄託著幾代甚至十幾代三晉遊子無法忘卻的鄉愁。走西口和闖關東、下南洋一起,成為中國近代以來具有重大歷史影響的人口遷徙活動,儘管其中不乏大盛魁、復盛公這樣的財富夢想與商業傳奇,更多的卻是底層民眾謀生乞活的辛酸和艱辛,他們的悲情至今仍然流傳在民歌、二人臺和影視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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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虎口新修關樓 攝影/楊東
近年來,破壞性修繕成為長城面臨的主要威脅之一,它造成的破壞程度和廣度僅次於非法採礦。在這方面,殺虎口關樓是最典型、遭詬病最多的範例。面對質疑,有當地人解釋說:“專家的觀點不實際,太理想化。不開發,解決不了當地村民的發展問題”。但是,面對文化遺產,我們能否先保護再開發?或者說,在發展與保護之間,能否尋找一個更適當的平衡點?
█ 殺虎堡星空 攝影/楊東
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一樣的星空,一樣的古堡,一樣的西口古道,但昔日的繁華早已落盡,曾經的喧囂也歸於沉寂,再也不聞晉商遠行的駝鈴,再也不見走西口的人潮。江山依舊,人事已非,只剩古月照今塵。
叄、新平堡: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大同鎮分為八路,由西至東分別為井坪路、西路、威遠路、中路、北西路、北東路、東路、新平路。在這八個路里,新平路情況最為特殊:規模最小,僅轄新平、保平、平遠、樺門四堡;地勢最偏,遠距大同鎮城二百餘里,顧祖禹在《讀史方輿紀要》中稱其“孤懸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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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平堡的標誌:玉皇閣 攝影/張珉
新平堡為大同鎮新平路路城,堡內中心的十字拱券基臺上矗立著一座正方形三層兩簷歇山頂式樓閣,名曰玉皇閣,創建於萬曆二十一年。玉皇大帝是道教神話傳說中天地的主宰,在明代邊塞軍民心目中享有極其崇高的地位併成為延續至今的精神信仰,玉皇閣通常都佔據每座城堡最重要的位置,同時也是當地最高的建築。
█ 新平堡長城 攝影/胡蘊
天鎮縣,位於表裡山河的東北角,與河北、內蒙毗鄰,素有雞鳴三省之稱。天鎮明長城,由陽高縣十九墩入境,由水磨口向東經李二口翻越大梁山,經新平爾由平遠頭出晉進入河北。天鎮縣明長城,分屬大同鎮新平路和東路,共轄城堡9座,長城50餘千米,東路路城天成城即今天的天鎮縣城。
肆、長城,民族融合的熔爐
經貿交流是民族融合最澎湃的原動力,隆慶和議之後,長城由中原王朝的邊防帶和農牧經濟的交錯帶演變為民族的融合帶,成為包容性極強的多元熔爐。商品物資的雙向流動,趨同了生活方式和價值觀,使得長城兩側彼此依存、相互依賴。走西口的人潮和開拓的晉商將無數山西人散播到草原大漠並且落地生根,他們與蒙滿各族混居雜處、相互通婚,使得陰山南北成為各民族共同的家園。
█ 助馬堡社火 攝影/任彥龍
鬧紅火,是一種歷史悠久的傳統民俗文化活動,泛指春節、元宵節期間的各類民間社火,它以自演自娛的形式成為北方農村參與度最高、互動性最強的民間群眾性文藝表演。隨著文化的融合與長城兩側人員的雙向流動,長城文化帶內蒙一側也普遍接受並積極參與春節的鬧紅火活動。作為中國傳統村落,助馬堡村不僅擁有諸多歷史遺存,也傳承著包括民間社火在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 天鎮平遠頭村民 攝影/任彥龍
█ 新榮區鎮虜堡村民 攝影/任彥龍
█ 左雲縣保安堡村民 攝影/任彥龍
█ 偏關滑石堡村民 攝影/郭志紅
█ 威魯堡的年輕人 攝影/任彥龍
長城文化帶的融合,不僅包括了過去族群之間的民族融合、文化融合,也體現在當下城鄉之間的經濟融合、思想融合。農村的年輕人普遍嚮往城市生活,他們或透過求學、參軍、工作擁抱城市,或藉助電視、網路瞭解外面的世界,極力學習和模仿城市化的思維方式、審美情趣和精神追求,從而在認知上、生活品質上縮短了城鄉差距。
內蒙烏蘭察布、呼和浩特、包頭的部分地區在清代被稱為歸綏道,它與雁平道、冀寧道、河東道一起拼接起山西的版圖。民國時期,歸綏道改製為綏遠省,但長期由山西省管轄,晉綏軍因此而得名。1954年,綏遠省撤銷,併入內蒙古自治區。但是,持續二百年的融合使得晉綏之間的緊密聯絡已經難以割捨。據不完全統計,現在的內蒙古居民有一半祖籍山西,個別地市甚至達到了70%。山西曆來與鄰為善,地緣關係一向不錯,西有秦晉之好,北有晉蒙一家親,但二者卻有著細微的不同,秦晉之好源於政治聯姻而形成的傳統和共識,晉蒙一家親則是無數山西人遠播口外開枝散葉的結果,那是跨越長城與時空的血緣和親情。
走在呼和浩特、包頭、集寧,山西人的切身感受就是處處鄉音,雁北、晉西北、太原的口音聲聲入耳,有的當地人甚至將這幾種口音集於一身而毫無違和感,這種感覺讓人很難相信自己已置身於一個民族自治區。語言的影響是雙向的,雁北同樣也存在著大量來源於蒙古語的詞彙,最經典的要數圐圙,這個詞發音為“窟略”,本意指四周有牆而無房屋的空場,也稱圐圇或庫倫。圐圙在雁北被廣泛用於地名,以此為名的村莊比比皆是,行政級別最高的是山陰縣薛圐圙鄉。
除了語言,長城兩側的飲食習慣、婚喪嫁娶、民風民俗也極為相似。考察長城時,單純從村容村貌,你很難分辨長城的哪一邊是山西,哪一邊是內蒙。田野裡勞作的村民,無論衣著打扮還是言談舉止,都很難判斷其民族,他也許是漢族,也許是蒙族,甚至可能是滿族。
█ 殺虎口長城邊的護林員 攝影/張珉
從碰撞到融合,長城兩邊都已成為各民族共同的家園,長城沿線的居民,單純從外貌、衣著、口音已經很難分辨他們的籍貫與民族,他們的生活方式、飲食習慣、精神信仰、民風民俗也在逐漸趨同,使得長城兩側形成了一個超越行政區劃的長城文化帶。這位騎著摩托沿長城巡察的護林員,你能看出他來自長城的哪一側又屬於哪個民族嗎?
█ 長城居民,2017年6月25日攝於偏關柏楊嶺 攝影/鄯寶斌
█ 長城居民,2013年10月2日攝於平魯大廟坡 攝影/張珉
█ 長城居民,2007年5月5日攝於平魯二墩村 攝影/張珉
█ 長城居民,2006年5月4日攝於左雲八臺子 攝影/張珉
█ 平型關母子為異國患兒加油 攝影/熊小晉
2016年1月,為滿足一名罹患癌症的8歲男孩Dorian的願望,多地長城愛好者自發組織了一場愛心接力,手舉“D-STRONG(多利安堅強)”的字牌在長城邊留影。平型關村的一位母親帶著兩個孩子為也在為Dorian加油祈福。正象Dorian所說的那樣,長城是一座橋,溝通起中美兩國人民的友誼,無論國籍,無論種族,愛是人類共同的語言。
長城融合帶的胸懷,包容的不僅僅是漢蒙兩族,還有滿族、回族等各個民族。清軍入關後,右衛城、殺虎口等地均有八旗軍隊駐防,為保障軍糧供應,助馬口等地還建立了隸屬於內務府的皇莊,眾多告別白山黑水的滿洲人從此繁衍生息於長城兩側,在這個碰撞、融合的前沿地帶,漢蒙兩族的傳統邊界之間,憑空橫亙出一個曹碾滿族鄉。
《大清會典事例》記載,嘉慶皇帝曾感慨蒙族人竟然染上了漢民演戲聽曲的“惡習”,可能他並不知道,近百年前,長城邊的八旗子弟們就已經對這一“惡習”樂此不疲了。殺虎口與右衛城之間的馬營河堡五神廟,儲存著一座珍貴的明代戲臺,在乾隆九年(1744)重修戲臺的碑刻上,出現了大量殺虎口正藍旗滿族官兵的名字,這是迄今發現的唯一一座由滿族駐軍修繕的漢族神廟戲臺,具有獨特的歷史價值。
█ 馬營河樂樓 攝影/張珉
馬營河堡,建於萬曆元年,地處於殺胡口與右衛城之間。馬營河村的五神廟樂樓始建於明代,清代多次重修。馬營河樂樓為前後兩座單體建築的組合,前臺為捲棚頂,後臺為歇山頂,不同形態的建築完美結合在了一起,造型優美,極具觀賞價值。
█ 馬營河樂樓題記 攝影/張珉
馬營河樂樓的使用從明代一直延續到今天,戲班演出後有題壁留名的傳統,即使在是在戲曲逐漸式微的今天,近十餘年來,馬營河樂樓的牆壁上仍然先後留下內蒙古土默特左旗德藝晉劇團、涼城縣歌舞團等多個劇團的墨跡,2007年9月29日,電視連續劇《重返殺虎口》在這裡取景拍攝後,也追隨傳統留下了題記。
此次修繕捐銀最多的,是一位滿族軍官的漢族母親趙氏,儘管清代對滿漢通婚有過種種限制甚至一度禁止,但此碑說明滿漢通婚的客觀存在。
█ 老牛灣聽戲 攝影/楊東
雁北地區的傳統與現實使得當地民眾普遍能夠接受跨地域、跨民族的婚姻,這一現象至今仍在延續,雁北鄉村,雲貴川媳婦時有所見,西南少數民族媳婦也偶有所聞。當然,數量最多的仍是長城兩側的雙向通婚。破虎堡村的一項社會調查顯示,該村一半的媳婦來自於長城之外。與此同時,從雁北到晉西北,也有為數不少的山西姑娘嫁到了內蒙。
█ 左雲縣管家堡天然居鄧玉祥,嫁到山西的內蒙媳婦,無論內蒙小調還是山西梆子,都可以贏得滿堂喝彩 攝影/熊小晉
█ 2004年長城愛好者尚方與偏關縣野羊窊部分村民合影,外來媳婦和她的孩子毫無違和感地坐在人群中 攝影/尚方
█ 從小成長在長邊腳下,母親遙遠的故鄉也許永遠都只能是傳說,2011年10月4日攝於陽高十五梁 攝影/鄯寶斌
長城沿線,因之出現了一批多民族家庭。新平堡村民趙天寶是滿族人,他的三個兒媳婦分別來自漢族和蒙古族,不同民族的家庭成員和睦相處,同進一家門,同吃一鍋飯。正象一首歌唱的那樣:“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了一家人”。這個特別的緣份,就是長城所鑄就和代表的包容並蓄的民族之魂。正是因為長城平衡了力量、重建了秩序,才促成了民族和解與民族融合,從而奠定了中國的版圖和中華民族大家庭多元一體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