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難忘的日子都成了昨日,慢慢沉澱了些回憶。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滴在水裡的墨,漸漸蔓延,無法收場。
笙姐——我一個要好的朋友,她大我近十歲,我們總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一起逛街、吃飯,一起喝茶、讀書,談家庭,聊孩子,論健康,嘆日子……
唯獨不同的是,她是個工作狂,幾乎每天工作要熬夜到凌晨三點左右,除了週末以外,我平時幾乎不怎麼聯絡她,但這並不影響我們的關係。
因長期的熬夜,身體已向她發出了訊號。三年前她被醫院告知患了肝癌。儘管如此,她看上去依然開朗、陽光,幾乎感覺不到她的脆弱、無助。
日子,像無聲的雲彩,靜靜地向前飄著。笙姐還是堅持不住了。手術後,她再也沒約我去逛街、喝茶,只是會偶爾微信發個表情,問問我在幹嘛。去年三月的一個晚上,笙姐發微信給我,說她想吃薺薺菜。次日一早,我送完孩子直奔早市……我知道我們能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三月底,笙姐又微信給我,說想看看郊外的櫻花,只因老公上班沒人陪她,我明白她的意思,隨後驅車同她前往郊外,她看起來有些憔悴,但在櫻花樹下的她,又像個未見過世界的孩子,一邊給櫻花拍照,一邊給她的寶貝女兒發信息。我站在離她不遠處,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偶爾會碰掉櫻花樹上的花瓣,這一朵朵美麗的櫻花好似也開出了我憂傷的心情,花瓣終將凋落,這或許就是不可改變的必然吧!轉過身,淚眼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急忙眨巴著眼睛憋回了眼淚,生怕她注意到我。
四月,我又送給她一些野菜,那天她沒有吃飯。只是靜靜地坐著,給我絮叨她的寶貝女兒多麼懂事,她的老公多麼體貼……坐在桌上的她的老公很是沉默,手指滑動著手機,看似在隨意瀏覽,眼神裡透出難以訴說的沉痛。晚飯後,笙姐的女兒回來了,進屋跟我們打了招呼,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又開始畫起了她的油畫。
五月的風,清爽宜人。笙姐每到晚飯後都會下樓在花園裡吹吹風。那天下午,我步行到她小區,我們一起散步到天黑,她說什麼都不讓我回,還說最近總想找個能聊的人聊天,也總感覺日子太快。我微信向家裡說了情況,便留下來陪她,那天夜裡,我們忘了時間……
六月的雨,點點滴滴,拍擊著盛夏的大地。笙姐不再下樓了,只能坐在窗前聆聽窗外的雨聲,陽臺上我送給她的長壽花還是那麼鮮豔、可愛。她女兒房間的牆面上掛著已初步完成的油畫——一個媽媽的背景,走向陽光燦爛的地方。笙姐的老公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坐在沙發上抽著煙,還是沉默不語。
七月,我發給笙姐的微信,第一次沒收到回覆。放下手機我直奔向她家,發現她的姐姐來照顧她了,她見到我只是笑了笑,不怎麼說話了。她姐姐告訴我:她最近都不太說話了,身體的疼痛越發嚴重,醫生說沒有多長時間了,也不用去醫院……我走進她的房間,她指著衣櫃像是要說什麼又無力說清楚,我開啟衣櫃,看見一包早已整理好的衣服,上面寫著一個紙條:“靜,這些衣服都是我按你的尺寸買的,我知道給你你不會要,所以一直留著,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給你,現在我沒有多少時間了,謝謝你一直對我的陪伴,你如果不穿可以送人,這是我留給你最後的禮物……”看到此,我已泣不成聲。笙姐是瞭解我的,我的穿衣風格與她不同,她總想讓我換換風格,偷偷給我買她喜歡的衣服,以前給我買過裙子和高跟鞋,都被我拒絕了,但這個時候我必須帶走,不是為了這些禮物,是為了安她的這份心,更是為我自己留下些紀念,且是唯一的紀念。笙姐的眼角有了淚滴,我們相望無語,我握著她的手,還是無語。此刻,只剩下彼此間的記憶蔓延,也只剩下無奈的傷感裝進了模糊的視線。
八月,我不敢再發微信給她。除了碰見有野菜會送給她,平時也不敢多去接觸,只怕我總是忍不住當著她落淚。
九月,空氣裡瀰漫著桂花的清香,我總想再和她漫步在林間小道,總想再聽她絮叨著家常,可是——
我也總想發微信給她,多少次看著她的頭像,又不知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最後只能放下手機,甚至都不敢,也沒有勇氣面對她。日子還是那樣過著,忙碌的生活填補不了對笙姐的惦記。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調整好心情,發了條微信訊息:“早啊!姐姐。”始終還是沒有回覆。
數日後,我又發了條訊息:“姐姐,我又碰見野菜了,給你送來哦?”其實我也只是試探著說說罷,第六感告訴我:還是沒人回覆。
十月,一抹秋陽溫溫地、柔柔地暖著雨後的大地,涼風也按時到來,樹上的葉子在瞬間的飄落裡唱著憂傷的歌。我又一次用手機發起了語音聊天,數秒後還是無人接聽。這次我再也忍不住了,撥打了笙姐老公的電話,那頭低沉的聲音說出了三個字:“她——走——了。”我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連自己後來把手機放在什麼地方都找不到了。多少天我突然不會說話了,見了誰都不說話,一個人開啟笙姐留給我的那個包裹,讀著她親手寫的紙條,不知多少遍……淚水早已模糊了那些字跡。
我還像她一樣,將衣服打包放在衣櫃裡,從來沒有開啟過,更未上身試過。我知道這是她給我唯一的留念,這裡有笙姐的影子,也有她盼望我換成她喜歡的樣子。
又開春了,早市上依然會見到薺薺菜,我還會買很多回來,拿起手機,想要發微信問問笙姐還要不要,當再注視到那個熟悉的頭像時,我又一次哽咽了……
當街道兩旁的櫻花再次盛開時,我刪除了跟笙姐有關的所有。她的照片,她的手機號以及那個永遠都等不到回覆的微信。
笙姐離開有一年多了,再散步時,我有意繞過她家小區,有時候必要路過時,我會有意看看她家的樓層,不知陽臺上那顆長壽花是否還在盛開?
作者簡介:
林子,喜歡用溫暖的心書寫溫暖的文字,喜歡簡單的生活,一茶,一香,一墨,一紙。現居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