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會對人奉承討好,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與我們生產隊的“看瓜”老人打交道開始的。
那時候,我們村有八個生產小隊,每年各個隊裡都種一片瓜地,每個隊瓜地的大小都差不多,大約有2畝地左右。收穫的瓜不外賣,只分給本隊社員,當然也像隊裡分其他東西一樣,不要社員一分錢。
瓜地裡瓜的品種也不多,大概分為兩類:甜瓜和菜瓜(又叫脆瓜),有面甜瓜、脆甜瓜、青皮菜瓜、白皮菜瓜、還有艮瓜等。
在春天的穀雨節前後,隊裡選好了瓜地,開始種瓜。
先施肥,然後耠地,然後再耙地,把地收拾好了,就等下種了。
提前把瓜的種子用水浸泡,撈出來,用溼巾蓋上,待到種子鼓脹起來了,就可以種了。
生產隊裡種瓜是一項“浩大”的工程,男女老少齊上陣。有開溝的,有挑水的,有用水溜溝的,有下種的,有掩埋的,統統都用人工。
種完了之後,還有一道工序,那就是“起臺”,因為下種前,壟溝裡澆了水,水滲下去後才下的種子,然後埋土,為了保護土裡的水分,在每株種子的上方起一個土臺,這樣就大大減少了水分的丟失,確保種子處在溼潤的環境中,能順利發芽。
大約過了7~10天,瓜的種子發芽了,要鑽出地面了,這時又有一道工序要進行,那就是“放風”,放風就是把那個攏起來的土臺,小心翼翼地扒開,讓瓜芽出土。
隊長會派幾個細心的人去幹這項活。
瓜的小苗都出土了,用不了幾天,就綠油油的一片了,煞是好看!
這時,隊長派一個上歲數的老人來看瓜。這位老人要在瓜地裡搭一個瓜窩棚,吃住都在瓜地,相當於安了一個臨時的家,他平時除了瓜地的田間管理,主要的是保護瓜地,既防牲畜也防人。
如果趕上下兩場春雨,瓜地的瓜,長的很快,今天看著像雞蛋大小,明天就像拳頭那麼大了。
瓜地的瓜,並不是一起下來,一塊採摘,菜瓜下來的快,甜瓜下來的慢。
社員們先吃到的是青菜瓜和白菜瓜。
隊裡第一次分瓜,數量不多,每家也就是分三兩個瓜,母親們,用刀把瓜切開,一塊塊地分給孩子們吃,孩子們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也不知是什麼滋味,狼吞虎嚥的就吃下去了,轉眼之間,這兩三個瓜就沒影了。
吃完了瓜,抹了抹嘴唇,怎麼也想不起瓜的味道來。
週日,我和幾個夥伴下地去打草,在下地的路上,正好路過隊裡的瓜地,遠遠地就看見了“瓜窩棚”,看瓜的邱爺爺蹲在瓜地邊上抽菸呢。
我們幾個當時都在公社中學上初中,每逢週日,我們要麼去隊裡參加勞動,要麼去打牲口草,打了草交生產隊,按草的重量記工分。
我們幾個來到瓜地邊,瓜地像“吸鐵石”一樣,吸得我們幾個的腿,邁不開步了,我們的眼睛,齊刷刷的貪婪地注視著地裡的瓜,嗓子眼兒咕嚕咕嚕咽直唾沫。
邱爺爺遠遠地看到我們幾個在瓜地邊盤旋,他站起來,警惕地看著我們!
我們幾個沒敢久留,就去打草了。雖然都沒說話,但是,都心知肚明,都太想太想吃瓜了!
又過了十多天後的一個禮拜日,我們幾個又去打牲口草。
我們幾個來到村口的大樹下,在高年級的同學謀劃下,我們要進行一次“爬瓜”活動。
“爬瓜”說白了就是偷瓜,由於像一隻蜥蜴一樣爬著進瓜地偷瓜,所以叫“爬瓜”。
這個活動中,有一個很重要的環節,就是派一個人,去和看瓜的老頭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讓爬瓜的人,安全的爬進爬出,順利完成任務。
由於我平時愛看閒書,看瓜的邱爺爺也是一個有點文化的人,也愛看閒書,於是我就被派去瓜窩棚,和邱爺爺聊天。臨行前,他們囑咐我,一定說邱爺爺愛聽的話,多誇獎邱爺爺。
於是,以我為主的三個人,以要水喝為理由,走向了瓜窩棚。
邱爺爺讓我們三個人喝了水,我們坐下來磨磨蹭蹭的不走。
我開口了,“邱爺爺,聽說您肚子裡有很多故事,我還聽說您還看過《今古奇觀》這部書,您太厲害了!您比我們的語文老師都厲害啊!”
邱爺爺兩眼笑的眯成一道縫,“呵呵呵!我就是愛看閒書,可那都是四舊,不能亂說啊!”
“爺爺,我們課本上有《愚公移山》,那不也是古代的故事嘛,我們也學了。您給我們講一段小故事吧!”
邱爺爺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煙,說,“好吧,我給你們講一個短笑話,破除迷信的故事,《王婆丟針迷鬼神》。”
這邊邱爺爺講故事,他講的津津有味,自我陶醉在故事當中。那邊爬瓜順利進行。
故事講完了,估計那邊爬瓜也完成了。
我們三個聽到那邊傳來了“鳥叫”的暗號,就急匆匆地和邱爺爺告別,去到匯合地點集中。
我們的匯合地點是一條幹河溝的拐彎處,很隱蔽。
面對筐裡的瓜,我們欣喜若狂。
我們幾個人抓起瓜來,掄起腮幫子,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只聽見咔嚓咔嚓的吃瓜聲,沒有一個人說話,這時,已經顧不上說話了。
滿滿的一筐瓜,被我們幾個風捲殘雲一般,吃的一乾二淨!
然後我們幾個躺在河坡上,都撫摸著鼓鼓的肚子,吃吃地笑個不停……
過了一會兒,我們幾個開始分頭去打牲口草。
那天,我們都打了滿滿的一筐草,背到生產隊,過秤時,得到了隊長和飼養員的誇獎,誇我們是人民公社優秀的小社員!將來一定是合格的接班人。
那天,我們幾個都默默的,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