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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團長我的團原著:東北佬李烏拉死後,老鄉迷龍揹著他要走回家

迷龍和李烏拉,禪城散兵收容所裡的兩個東北佬,他們的關係相當微妙:

迷龍總是莫名其妙地揍李烏拉,李烏拉總是一味退讓,但在李烏拉快要餓死的時候,幫他的人總是迷龍,

我的團長我的團原著:東北佬李烏拉死後,老鄉迷龍揹著他要走回家

 迷龍在那邊鬼叫:“我整死你!”

  他那邊發生了一件小事:迷龍終於不耐煩李烏拉的磨唧,在一聲暴罵中轉過身來,用肘彎夾住了李烏拉的脖子,在他後腦上狠捶了兩下,並且還沒忘了對羊蛋子下一步行動的分派:

  “啥玩意兒嘛?蒼蠅?——不玩了,你去搬貨。”

  羊蛋子屁都沒得一個就去了,迷龍對他的統御力是拳頭上的也是物質上的。迷龍放開了手,李烏拉直挺挺地躺下,迷龍回到自己的躺椅上,李烏拉扶著牆蹣跚出去。

  這只是小事,我繼續坐實我的屁股,而郝獸醫幫康丫找到了他要的針線。

  我們儘量不看迷龍,但我們又沒法不看迷龍。東北佬迷龍和東北佬李烏拉是有著宿怨的,好像是李烏拉做排長時虐待過上等兵迷龍,後來又把整個東北排斷送在日本人手裡。現在迷龍今昔對比,他是此地三朝元老、黑市老大、賭棍、惡霸,有拳頭和罐頭、概不賒欠的衣服和食物。尉官和校官們很想恢復尊嚴,可如果他說校尉服可換罐頭,我們立成赤身裸體,那隻好免談尊嚴。好吧,反正迷龍也當我們不存在了,我們確定他不會再起來揍誰時,也就不再關心他了,反正我們沒有什麼可以跟他換的東西。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收容所眾人湊合著做了一鍋豬肉燉粉條,李烏拉強吃不成,迷龍嫌他丟東北人的臉,就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罐頭,要做一鍋正宗的東北豬肉燉粉條(李烏拉說迷龍做的不是正宗的東北豬肉燉粉條),

我的團長我的團原著:東北佬李烏拉死後,老鄉迷龍揹著他要走回家

  我熱烈地刻薄著,“阿譯!真好樣的!”我啪啪啦啦地鼓掌,被熱烈地回應,阿譯擠出一個哭樣的受寵若驚的笑臉,並且企圖回到原本屬於他的陰影中。這是個未遂的舉動,因為另一個拍巴掌的聲音把我打斷了,那位從暗地裡來的傢伙拍得那麼結實,幾乎讓空氣都起了震動。

  迷龍,一臉陰晴不定的表情,跨過癱在地上的李烏拉時停了下來,他細看了一下那個經常也被他揍的傢伙,說:“忒虎了你也。東三省的面子還讓你整到雲南來丟。

  李烏拉沒有回應,他似乎是連哭的功能也喪失了,而從他身上跨過的迷龍也不再管他,直接侵入了我們的小圈子走向那口鍋。我們幾個下意識退了一步,又開始懊悔退這一步,但我們又不敢上前一步,而迷龍勝似閒庭信步,一邊玩兒著還沒戴習慣的手錶,那表是阿譯的。迷龍,打遍收容站無敵手的主。他揍李烏拉,但我們不知道他如何看待我們揍李烏拉,就像要麻揍豆餅,但要麻並不喜歡別人也揍豆餅。

  迷龍把頭伸到了鍋上,將整顆腦袋浸入了鍋裡冒出的蒸汽。他向康丫伸手,康丫愣著,迷龍伸手拽走了康丫手上充作筷子的樹枝,在他堪稱暴戾的眼神下所有人都坐著沒動,然後他伸手打開了至今還沒人開啟過的鍋蓋。

  我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麻從我手上搶走了劈柴,試圖再一次衛護我們的食物。大廚蛇屁股幾乎想捂住眼睛。

  但是那個死東北佬的表情在忽起的蒸汽升騰中變得柔和起來,他閉上眼,深吸,我忽然覺得被蒸汽濡溼了的那張臉屬於一個想家的孩子。他睜開了眼,看著鍋裡,也用樹枝翻騰著鍋裡,又變得怒氣沖天,好像隨時要打折了誰——然後他發表了一篇長篇詩作:

  “這是他媽豬肉燉粉條嗎?豬肉燉粉條不是這樣做的!好好一鍋子全讓你們死關里人給禍禍啦!咋不放醬油呢?醬油招你們惹你們啦?你們跟白菜有仇啊?整這麼大鍋子白菜梆子?粉條啊!我的媽耶!沒土豆粉也就得了,煩啦你那整捆子死地瓜粉條全擱進去啦?你個土豆腦袋欠削啊?豬肉呢?豬肉跟醬油叫小日本搶光了?搶回來啊!天爺噯,東北的豬肉燉粉條哪兒是這麼做的?你們整這一鍋子是他媽粉條子白菜湯啊!”

  我們瞪著他,我們驚著了,並且聰明地選擇了沉默。餓表示萎靡,表示我們中從來沒人會如此長篇大論,而且這樣瑣碎的默唧居然來自迷龍。我們很想告訴迷龍,王八蛋要做東北的豬肉燉粉條,但他這樣的滔滔不絕把我們嚇著了,通常他說不到七個字就已經把人打成了半殘。現在他看起來很想掀了我們的鍋,如果他這麼做,我們只好練習從地上撈粉條的能力。

  迷龍仍在那裡暴烈地,恨鐵不成鋼地嘆著氣,“欠收拾!我多會兒就看出來了!我們都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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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算收拾我們——從衣袋裡拿出兩個在黑市上亦緊俏之極的軍用罐頭,以一種破壞性的姿勢往鍋裡倒著。我們想那裡邊一定裝著別的什麼,但在他開啟之前那罐頭是密封的,從裡邊倒出來的是真真切切的肉。有一件事情是立馬就看出來了,這傢伙根本不會做飯,無論是東北還是西南的豬肉燉粉條他都不會做,他只會往鍋裡倒料,甚至把開罐器都倒進了鍋裡,並且開始大叫:

  “羊蛋子!再拿點兒那個肉罐頭!醬油!還有豬油!還有刀子!”

  羊蛋子不想拿但沒敢少拿,瓶子和罐頭抱了一抱,嘴上銜著刀子,迷龍開始成批次地往鍋裡倒,刀子除了方便他開罐頭和砸瓶頸之外,還可以用來一通攪拌。那貨一邊攪著,一邊往鍋裡整瓶地倒入醬油,一邊伴以豪壯的宣言:“讓你們知道啥叫正經八百兒的東北豬肉燉粉條!”

  蛇屁股現在已經真的捂住眼了,他從指縫裡看著。據說他是我們中間還保持有味覺的人——至少他自以為是。

  羊蛋子直不楞通地提醒迷龍,“罐頭是牛肉的。”迷龍奇快地用刀把捅了他,讓羊蛋子此後一聲不吭地蹲在旁邊捂著腰眼子。

  我們呆呆地看著。我們都已經餓到了這種地步,當迷龍一心炮製出他家鄉的豬肉燉粉條時,根本沒人想他毀壞了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餐,我們只想:他媽的,那麼多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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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稀里嘩啦地蹲著、坐著、站著,吸溜著粉條,嚼著罐頭牛肉和豬肉,我們把嘴上的油擦到手上,再把手上的油舔到嘴裡,有時我們需要從嘴裡拽出整條的菜葉,那直接手撕的玩意兒都進到我們喉管裡了,卻因為吃得太急而未及嚼爛,只好從喉嚨裡拽出來再做一次反芻。

  蛇屁股抗議道:“你說不要鐵鏽?”

  要麻用一種極小的聲音說:“白菜沒問題!就是太鹹!

  他是怕迷龍聽到。我們中間吃得最斯文的是迷龍,那是因為他不像其他人那樣缺食,還有分辨能力,每吃一小口他便要看一下別人的反應。迷龍仍未絕望,他需要別人對他的豬肉燉粉條做些阿諛。

  “還成吧?味兒絕了吧?我逢大節才整這道菜,你們真撈著了。”

  迷龍近乎阿諛地問,被他問到的不辣猛一瞪眼,然後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嗝。

  迷龍便真切地開始苦惱起來,“難侍候。菜整太好了也不成。看都給他好吃噎著了。”

  我又幹掉了一碗,往嘴裡灌了口水,漱掉快讓口腔麻木的苦鹹。我一邊翻著白眼,一邊看著不辣似乎打算在一個個嗝中噎死。那是給鹹噎著了。迷龍往鍋里加的鹽份足夠醃製整頭生豬。

  我把水遞給不辣,滿以為他會一口灌下,結果那位搖搖頭,他嗓子都鹹變了調,但是堅挺著說出他的真理:“呷水呷勿飽。”

  被鹹得昏頭轉向的不辣蹣跚地走向那口鍋,給自己碗裡未盡的內容新增新的內容。我也猛省,現時的一口水便意味著少去一口食,我同樣蹣跚地走向那口鍋。

  迷龍雖然沒吃到他想象的豬肉燉粉條,但同樣有得意的笑容。

  鍋裡的內容絕對是一個正常人會無法忍受的,迷龍新新增的太多內容讓鍋裡像發了旱災,醬油則把鍋底都染成了醬色,肉和油和粉條和菜葉抵死糾纏著,根本已經成了爛糊。我給自己盛了一大坨,爭搶是沒有必要的,實際上全部人吃撐著後鍋裡還能剩下很多。我打了個嗝,發現我真的已經吃不下了,我看了看我們這個圈子之外,李烏拉仍在那裡躺著,用一種失魂的表情看著夜空,他在嘀咕什麼我不關心,我也不在意是什麼讓他成了這樣,我只知道那種表情也經常在我臉上出現。

  我回頭看了看迷龍,迷龍在逼迫羊蛋子吃完那碗除了熱量以外大概不會提供任何東西的食物,但我有種他剛才在看我的感覺。關我什麼事呢?我過去了,輕輕踢了李烏拉一腳,把那碗雜糊給了他,李烏拉迅速坐起來,他在黑暗裡捧著碗,頭幾乎埋進了碗裡,我們聽見一種豬吃食才能發出的急促聲音。

  碗再遞迴我手上時已經空了。李烏拉,無感激,無憤怒,甚至都沒有我們那樣快被鹹殺的生理反應。

  迷龍看著,他的神情又恢復了冷漠和挑釁,“排座,吃了也要吭個氣兒啊?”

  李烏拉吭氣了,“東北的豬肉燉粉條不是這麼做的。”

  迷龍甩手,把一大截柴棒子飛在李烏拉身上,那響聲讓我們都覺得痛了,但李烏拉沒什麼反應,並且仍是那種氣死人的腔調,他這會兒很像一個死士,“這真不是東北人的豬肉燉粉條。”

  他起身走了,回他獨處的地方,我們的圈子裡撲通響了一聲,那是跳起來要去追打的要麻被迷龍給一腳勾倒在地上。我們看著那傢伙一步步沉入黑暗。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說來好笑,像這般不像爺們的,被打被羞辱也不敢發火的,窩窩囊囊的李烏拉,真名卻叫:李連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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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龍看見了他的大仇人,在人圈子外再度發作,“不要臉的李烏拉!你敢去!說說你害死多少人!整排人被扔那,你做兔子他爹!”

  李烏拉一如往昔,表情全無,從幾張拼桌上下來,帶著我給他劃的勾去報名。他的敬禮全無榮耀,一股高粱花子味,“李連勝……。”

  “連勝個屁呀?你爹給你起名時罵你呢!”迷龍大聲吼著。

  李烏拉便等著迷龍吼完接著說:“……吉林敦化,打過仗。

  “打過很多敗仗!讓東北老爺們死得燒紙錢都收不到!他他媽是漢奸!他就打這種仗!”迷龍簡直要跳起來罵了。

  這種指控是沒有意義的,李烏拉微微向張立憲兩個哈了哈腰便蜷進了人群,他的特長是總能在想消失時立刻消失,留下迷龍在對著天空對著我們大喘氣。迷龍還想罵點兒什麼,直到看見被他打折腿的羊蛋子拄著樹棍做的柺杖在看著他,迷龍忽然有點兒啞然了,而羊蛋子經過他身邊時輕輕拍了他的肩,跛行出去。

  迷龍終於開始沉默了。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縱觀全書,李烏拉表現最爺們的一次,就是在河邊,他被日本人虐殺,憤怒地要求身邊人給他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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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下望的地方是在這座小丘的山腰,而瀕臨山腳的位置有一個日軍的簡易陣地,它僅僅由幾個散兵坑形成,而裝進包裡的土則壘了些簡單的沙袋工事,一挺九二重機扔在那監視著山腳下的河灘,但沒有人管,那地方的十幾個日軍在玩一件他們覺得更有趣的事情,河灘上倒著十數具屍體,但他們在用步槍精確射擊著其中還動彈的一具。那顯然是一個賭賽,他們的槍幾乎都扔在射擊位置上,為保公平他們共用一枝三八步槍,伴隨著槍響,和來自那具軀體的慘叫,他們中間爆發出“我打中的是腿”“他又在叫了”這樣日語的歡笑和喧譁。

  河灘上倒著的那個人在霧靄中不可能看清,但他在喊叫,那也是迷龍悲傷和憤怒的原因——那是李烏拉。

  李烏拉一直在叫:“我是李連勝!吉林人!那邊的王八犢子!你們別貓著!給我一槍啊!你們有槍的!給我一槍,我是李連勝!跟你們一塊兒來的!

  你可以肯定他叫的絕不是日軍,但開槍的是日軍,又一槍打在他肩頭,李烏拉現在連叫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哆嗦了一下,將頭埋在淺水裡。他在抽泣。

  我的身邊響了一下,迷龍衝了出去,如果追打死啦死啦時他像是一頭不得其門的笨大猩猩,現在他則像是一頭會輾碎一切的犀牛,我還沒從見一個人這樣抓著槍管倒提著一挺機槍,另一隻手揮著本來用來整死死啦死啦的樹棒,他從這個坡度上衝下去的速度快得讓枝條在他身上抽出了血道,一棵橫在路上的小樹被他一撞兩段。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迷龍拼了命要救李烏拉,但是李烏拉捱了太多的槍子,血早流光了,東北惡霸迷龍,這時候第一次讓人們看到了屬於東北爺們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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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龍抱著李烏拉走過,確切說是迷龍而不是李烏拉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受盡折磨的李烏拉已經完全寂靜下來,連呻吟都不再,於是我看著迷龍走過我們,把他手彎裡的東北人放在一個最安靜的角落。

  安靜地照顧著一個垂死者的迷龍看起來讓人心碎——如果你注意看的話——他用草葉為李烏拉墊高了頭,用一雙剛砸碎過幾副骨架的手理清李烏拉溼透了的頭髮,他把他得到的那份食物全放在旁邊,掰下很小的一塊,放進李烏拉的嘴裡,他甚至有耐心去幫對方的下牙床用些微的勁把餅乾壓碎,然後用適量到絕不會嗆著一個垂死者的水幫李烏拉沖服。

  我輕輕捅了在幫我包紮的郝獸醫,郝獸醫只是抬頭看了眼便低下頭搖著,“救不了。捱了十好幾槍,血還在水裡就流光了。”

  於是我只好又看著,迷龍把肉乾嚼成了絲塞進了李烏拉的嘴裡,我看著一個東北黑龍江人抱著一個東北吉林人溼透了的頭顱,用他們真正道地的東北話在垂死者耳邊絮語,偶爾能飄過來兩句,如果能聽懂的話全是“好啦好啦”“沒事啦沒事啦”“算啥玩意嘛”“老爺們啦”一類全無意義的絮語。

  我們從來不知道迷龍和李烏拉到底有什麼恩怨,只知道迷龍總揍李烏拉,但總在後者餓得半死的時候給他食物。我們因此更加躲著迷龍,我們想得多恨一個人才能這樣對他,讓他活著僅僅是為了承受怒氣。

  但迷龍擁有的好像不僅僅是怒氣。

  我們看著迷龍用額頭頂著李烏拉的額頭,那是我們從未想見過他會對他人而發的親暱舉動。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李烏拉傷的太重,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進入了死亡倒計時,迷龍卻一聲不吭地揹著他走了一路又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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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的隊伍仍在叢林裡前行,現在它擴張了好幾倍,已經完全是一個連建制。黑皮的走在前邊警戒,穿衣服的照顧著兩翼和後方,現在大多數人有了武器,而且那挺九二式重機槍被死啦死啦派了人抬著。

  迷龍揹著李烏拉走在隊伍中間,李烏拉身上披了別人的衣服,確實象郝獸醫說的,他不再流血了,滴答到地上的不過是水。

  李烏拉後來動了一下,失血太多其實已經讓他看不見了,他用搭在迷龍肩上的手摸索著迷龍的額頭,迷龍面無表情地走著,由著他背上的人做這種摸索,那隻手從迷龍的額頭摸過了鼻樑,然後掉了下來。迷龍全無表情地感受著一顆頭顱垂落在他的肩上。

  迷龍走著。他沒打算停留。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李烏拉死了之後,迷龍依然不願意把他放下來,因為他身邊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東北佬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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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谷一戰讓死啦死啦擁有了一整個對他死心踏地的連,然後他仍拉著我們在叢林裡晃,真像他說的,日軍把戰線拉得過長,兌了一桶水的一瓶酒,頭髮絲吊著的戰爭。

  李烏拉在我們開拔十分鐘後就死了,但迷龍一直揹著他,他揹著他的同鄉一聲不吭地又走了一個多小時,我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死東北佬兒迷龍身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活著的東北佬兒了。

  在叢林的晨光裡,迷龍仍揹著那具屍體在走著,他的表情步姿甚至都沒有過絲毫的變化。他像是不知疲累,一具背屍骸的機器。

  要麻揹著本該迷龍拿著的輕機槍,似乎是為了出一份自己沒出的力。

  郝獸醫從他身邊走過時根本都不敢看他,“迷龍。”

  沒響應。

  郝獸醫輕聲說:“人早死了。”

  沒響應。

  死啦死啦提高了嗓門兒,“你槓了門山炮麼?能兌死小日本麼?飆啥玩意兒嘛?”

  我們吃了一驚,看著站在路邊的死啦死啦,因為從那傢伙嘴裡蹦出來的是東北話,我們幾乎以為這貨是一個東北人,但那做不得數,他之前就用東北話和迷龍吵過嘴,用北平話和我鬥,用陝西話和郝獸醫搭茬兒,他嘴裡甚至蹦出過邊陲少數民族的嘶吼,什麼都做不得數——那貨是個方言機器。

  迷龍瞪著他,因為“山炮”是句很嚴重的東北罵人話,而且是對一個死者。

  死啦死啦好像覺察不到迷龍的眼神似的,接著說:“該幹啥知道不?拿機槍去殺人。整個死人膩乎著忽悠誰呀?鱉犢子玩意兒。”

  他頭也不回,徑直去了他的隊首。迷龍看上去不是憤怒,而是茫然,他茫然了一會兒,然後在路邊放下了李烏拉,回頭從要麻肩上拽回了他的機槍。

  在十一年的流亡中,迷龍早已是個對自己夠狠的人,他離開路邊那具屍體時再沒有回頭。我提心吊膽看著他從死啦死啦身邊超過,去了隊首。

  我很擔心迷龍整死他,因為迷龍沒說整死他——後來我發現,迷龍把自己禁言了,他往下一直不怎麼說話。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東北話“山炮”是指一個人做事欠缺考慮,什麼都不懂,半吊子,菜鳥,簡而言之就是沒什麼路用的人(不知道這句話能不能形容張學良,個人感覺,張學良真正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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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當行。溫柔鄉是英雄冢,哪管東師入瀋陽

山炮(羶炮)是一個漢語詞彙,拼音是shān pào。這個詞由土匪發明,形容人頭腦簡單,說話做事欠缺考慮,與其他人不一樣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就是形容一個人見識平庸,沒有見過世面,什麼都不知道、都不懂,並在全國逐漸流行。由一個實物貶義詞變成了褒義詞。根據說話的形式,多用於形容自己喜歡的人,隨著時代的發展,以及人們觀念的改變,意思引申為——可以作為調侃、開玩笑的用語,而在關係很好的人面前使用,此時並不存在侮辱、惡意及傷害對方之意,例如:這個你都不會,看你那山炮樣~呵呵!多用於東北,屬於方言。

山炮原本為土匪的行話,當時大炮甚為流行,土匪弄到了一些已經退役淘汰的土炮,二手炮,多半質量欠佳;即便質量好,炮手的水平也差,故打炮總有打不準的時候。

久而久之,人們把這些炮統稱為山炮,土匪之間也用山炮來開玩笑。

上世紀二十年代,張學良先生作為東北最高行政長官,及總司令,大力推行教育改革,在東北強大經濟的支撐下,全國名流,乃至外國教授雲集奉天(瀋陽)。很多土匪出身的將領也不得不接受再教育。山炮等土話漸漸失傳。

——節選自《百度百科——山炮》

對中國近代史有所瞭解的人都應該聽過張學良這個人,正是這個鼎鼎有名的民國少帥,在九一八事變時,一槍未響,一炮未發,硬生生把東北三省拱手讓日本人,那時候,像迷龍,李烏拉這樣不願意做亡國奴的人,只能出走流浪,當個無家可歸的人。

我的團長我的團原著:東北佬李烏拉死後,老鄉迷龍揹著他要走回家

可憐喪門星也算個會家子,卻淪落成打手兼為走狗,他猛跳起來卡住了康丫,不辣把康丫的褲子猛然一鬆,兩個罐頭滾落坡地,蛇屁股連滾帶爬地逮住。

  我們哈哈大笑把康丫推落在我們中間,我拿了一個半滿的水壺砸過去,但康丫現在想的不是解渴了,他耷拉著頭根本不敢看他的僱主迷龍,“迷龍非打死我不得……你看我身上這烏青。

  我說:“才不會呢。他好意思打死你?他好意思打死我們任一個?”

  因為康丫提到迷龍所以我看迷龍,我發現迷龍根本沒看我們,包括剛才的鬧劇,現在錯環了的是他的脖子,他一直靠在車上看著路那邊的兩活人一死人。

  “獸醫,有人脖子錯環了,要你正過來……迷龍?!”我叫他。

  迷龍轉頭看了我們一眼,嘟囔了句傻瓜玩意兒一類的,然後又轉回去。

  於是我們開始唿哨和笑鬧,迷龍又看我們一眼,嘟囔了一句傻瓜玩意兒,然後站直了做一些整理貨物的雜事,那完全是心不在焉的,僅僅是為了止住自己走向那廂的一種徒勞,但他一邊整著一邊仍看著那邊,最後他連這種徒勞也不做了,他走向那裡時,剛被他整過的一部分貨物落在地上。

  只有最麻木的豆餅去把那些並不屬於他的貨物拾撿回車上。而我們都啞然了,因迷龍的表情實在太過於認真,沒有別的,只是認真和小心,那樣過份的認真和小心、溫和、悲傷、歡樂、傷逝、懷鄉、心碎只該屬於夢境。

  不辣叫他:“迷龍,你讓人安靜會好不好?”

  迷龍的嘀咕像是對自己說的:“怪可憐的。”

  “你又幫不上忙。”不辣補上一句。

  沒有回應。

  迷龍那年三十八歲,他拒絕在日佔區生活流亡入關時是二十七歲,我們不知道他之前的二十七年中有過什麼,也不知道他在關內的十一年如何渡過。我們只知道那天我們看見個夢遊的,他夢見已經永遠消逝的一切,我們覺得他驚醒時就會橫死在我們眼前。

  迷龍在我們的訝然中橫穿山路,這最多可過一輛汽車的寬度對他來說也許比這幾天所有的路加起來還長。

  迷龍站在那兩個活人和一個死人面前,對死人他完全忽略,但我們無法確定他看女人更多還是看孩子更多,他的目光是貪婪而不是好色,因為他只生了一雙眼睛,卻想在同一時間內把兩個人從眼裡收進心裡。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從遇到喜歡的女人的那一刻起,無家可歸的東北惡霸迷龍,終於重新變成了一個東北老爺們,

我的團長我的團原著:東北佬李烏拉死後,老鄉迷龍揹著他要走回家

迷龍說:“我能啊。不過你別聽岔了,我說的是你嫁給我。”

  顯然那邊並沒聽岔,因為她的回答毫不猶豫,“如果你能帶我們回中國,給我們個家。我就嫁給你。

  迷龍因這要求的輕易和艱難撓了撓頭,“那可不唄,我又不想娶個外國人。

  於是那女人提出她的最後一個要求:“如果我死了,你也能好好對雷寶兒。我就嫁給你。”

  迷龍在她剛說出最後一個字便開口了,他根本是毫不猶豫的,而我們已經因那兩個混蛋認真到只能當作戲謔的對答而徹底安靜。

  “就算你不死,我也會好好對雷寶兒。就算你不嫁給我,我也要帶你們回中國。就算我死了,我也要讓我屁股後邊這幫子混蛋玩意兒帶你們回中國。”

  女人說:“那我嫁給你了。”

  迷龍直起腰來,看著狼牙般的山勢中細長如帶的怒江,看著南天門頂上那處被樹藤樹根爬得光怪陸離的巨巖和其上的巨樹。

  剛辦成人生第一件大事的迷龍長長地吁了口氣

——節選自《我的團長我的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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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 農業
時間: 2021-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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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聯社(上海,記者 王海春)訊,李嘉誠家族又賣掉了內地一個專案.此次轉讓的,是2005年入手.位於上海市靜安區的上海世紀盛薈廣場. 這一訊息,最初是從希慎興業有限公司(00014.HK)公告中透露出來 ...

寶能集團被強制執行68.62億元,中炬高新可能是下一個十倍股

寶能集團被強制執行68.62億元,中炬高新可能是下一個十倍股
寶能集團和姚振華這兩個名字因為爭奪萬科控制權而被投資人廣為所知,退出萬科後,姚振華透過子公司控股股東中山潤田投資有限公司成為中炬高新第一大股東,但是最近又遇到了麻煩. 今年7月26日,民生信託發行的& ...

石墨烯產業發展推動減碳目標實現,2021年市場規模或超260億元

石墨烯產業發展推動減碳目標實現,2021年市場規模或超260億元
華夏時報(www.chinatimes.net.cn)記者 陸肖肖 北京報道 被市場上稱為"新材料之王"的石墨烯,在減碳方面有了新突破. 近期,有研究結果表明,在汽車上使用石墨烯潤 ...

李地豔(女),四川農業大學教授、博導,動物遺傳進化專家

李地豔(女),四川農業大學教授、博導,動物遺傳進化專家
李地豔(女),四川農業大學教授.博導,動物遺傳進化專家. 一.研究方向 1.雞遺傳育種與繁殖 2.動物遺傳與進化 二.教授課程 <高階遺傳學> 李地豔(女),四川農業大學教授.博導,動物遺 ...

超40億美金損失,超50%廣告價格漲幅,亞馬遜割肉,跨境賣家補上

超40億美金損失,超50%廣告價格漲幅,亞馬遜割肉,跨境賣家補上
1/3多的銷售佔比! 40億刀多的銷售額! 明年5月,一下子要化為飛灰! 割肉般的巨大損失,居然撞上了亞馬遜! 今天,亞馬遜宣告將於明年5月結束與Cloudtaild的業務往來. 賣家朋友們,這件事看 ...

中華晚報 | 山西洪澇致超175萬人受災、長津湖票房突破40億、境外反華媒體潛入貴州採訪被舉報……

中華晚報 | 山西洪澇致超175萬人受災、長津湖票房突破40億、境外反華媒體潛入貴州採訪被舉報……
山西嚴重洪澇災害已致175萬餘人受災 記者10日從山西省應急管理廳瞭解到,山西近期嚴重洪澇災害已致全省11個市76個縣(市.區)175.71萬人受災,12.01萬人緊急轉移安置,284.96萬畝農作物 ...

越南90後女子假裝成男人,與一名女子火熱網戀並騙取對方40億

越南90後女子假裝成男人,與一名女子火熱網戀並騙取對方40億
如今隨著網路的發展,也帶給了人們很多不好的影響,例如網路詐騙時有發生.近段時間在越南出現了一名女子,假裝成男子,在社交網路上與一名女子網聊並發展成情侶關係,最終騙取了對方錢財多達40億. 犯罪嫌疑人阿 ...

世界唯一“佛頂骨舍利”,躺在耗資40億的奢華寺廟中

世界唯一“佛頂骨舍利”,躺在耗資40億的奢華寺廟中
旅行途中我和朋友去過的寺廟也不少,我們發現寺廟想要出名的方法很多,獨特的地理位置.寺廟背後的傳說故事,甚至是奇怪的名字都能成為一座寺廟的賣點. 當然,這其中最有效的就是告訴你這寺廟是砸了大錢建造的,而 ...

崔弼在律師參加韓國東國大學醫院40億韓元受贈儀式

崔弼在律師參加韓國東國大學醫院40億韓元受贈儀式
照片來源:韓國BTN電視臺(左一為崔弼在律師) ‬韓國東國大學醫院受贈40億韓元 近日,韓國在宥律師事務所創始人兼高階合夥人.涉外法律事務部主任崔弼在律師作為韓國財團法人法寶禪院(以下簡稱" ...

“抖音垂釣全明星賽”火了!兩千多萬人線上觀看,話題播放超40億

“抖音垂釣全明星賽”火了!兩千多萬人線上觀看,話題播放超40億
9月14~16日,抖音垂釣全明星賽在山東威海火熱舉行,這次垂釣節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釣魚愛好者,以及慕名前來參觀的遊客,抖音平臺開啟同步直播,讓場外觀眾也能感受垂釣節的熱情! 開幕式上,"中 ...

《長津湖》票房破40億:為什麼要誓死保衛國土,這是我聽過最好的答案!

《長津湖》票房破40億:為什麼要誓死保衛國土,這是我聽過最好的答案!
短短11天,<長津湖>票房已過40億. 與此同時,影片還打破了11項影史記錄. 有人說:"這是一部史詩級的鉅作,戰爭片的天花板." 有觀眾毫不猶豫地打上了五星好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