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已經很深。我高質量的睡眠早把我送入夢鄉。突然間,架在我床頭櫃上的有線電話叮鈴鈴響起,我即刻驚醒,能睡易醒的習慣也許由於職業特點,哪怕是熟睡了,只要有一丁點響動,我會立刻睜開雙眼,馬上清醒,曾經記得我當偵察員的時候,我和同行深夜辦案後在岳陽的一家旅店住宿,進房間後兩人倒頭就睡,根本沒有注意房門關緊沒有。直到半夜三更,我的腦海裡似乎有一隻耳朵在聽,床頭櫃上傳來絲絲聲響,我倆的提包被順手丟在櫃子上,提包是皮製品,與新漆的櫃面有黏性,夜愈靜,提包的聲音愈清晰,當提包被人慢慢拿的一瞬間,我馬上意識到有賊進房間,鬼使神差地跳起來,一把抓住了那隻還未來得及離開的黑手,同行也一個鯉魚打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盜包賊,有驚無險,差點丟了案卷與外出的盤纏。我們創造了一分鐘破案的佳績。
我的電話號碼是OO1號,內部刑偵專線,由局機關傳達室掛來,我邊觀察下時間是凌晨2點,如果沒有重大案子,一般不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傳話對方是桃林鉛鋅礦保衛處的偵察科長老付聲稱:礦農場剛才發了一樁命案。犯罪分殺死一人後潛逃。要求縣局派員偵辦。我尋思著刑偵大隊的隊友們好不容易捱到星期六多睡會覺,不料半夜又殺出個程咬金,怨誰呢?當刑警就得認命!
當年我也才三十多歲,分管刑事偵察工作也可謂精力充沛,案情就是命令,不敢稍加怠慢,立刻層層傳令,帶好武器裝備,司機,法醫,痕跡員,偵察員等五分鐘內在局前操坪集合,一路風馳電掣般朝案發地駛去。
桃礦農場在靠長江南岸邊松陽湖,隸屬岳陽地區行署管轄,治安這塊劃給臨湘縣分管。八十年代,凡屬大型國家企業都要開辦農場,桃礦屬於地師級企業,理所當然要服從國家的政治氣候,於是,他們在松陽湖圈地五百畝,種田種地,養雞鵝鴨豬,還有十幾頭奶牛,被派到農場工作或者實習的三種人是,1,準備提拔到礦科處級崗位任職的優秀人才;2,過來上班吊兒郎當,表現較差的以及在文革時期犯有這樣那樣錯誤的領導和職工;3,從學校分配的和新招職工。工作和實習期從三個月到一年不等。
我的破案班子無需過多的教條,各自輕車熟路,屍檢工作與現場訪問在凌晨四點鐘開始。刑偵隊長往往會在幾分鐘之內把每個偵察員派到適合的崗位。
被害人是位年輕貌美的姑娘,才過二十歲生日,從桃礦技工學校畢業後分到本礦當工人,實習地點是桃礦農場,同期參加鍛鍊的技校生共二十人,男十五,女五人。
屍體檢驗中由於性別隱私的因素,通常是男女有別,檢查女性屍體,一般由主檢法醫及其助手,紀錄員單獨進行。負責刑事偵察的付大隊長以上的警官也可以因案件偵破的需要而留在或離開檢驗現場。
喻法醫右手拿著把鑷子,左手一層層剝開受害人的上衣。
被害現場是在一間狹小的農場職工住房內,陳設十分簡單,一個單人床,一張小木桌和凳子,牆壁上貼些報紙,報紙上釘子一排,勞動用的衣服就掛在上面。好的衣服疊加在床上。
我拿起桌上的一面小鏡子,裡面有一張死者的近照,或許是因為年輕,或許是真的有那麼漂亮,雖然個頭姣j小,但長相與日本明星山口百惠不相上下。
眾所周知,桃林鉛鋅礦出美女,更何況她是礦後勤處塗副處長的獨生女兒,其家庭環境和生活水平比一般人家優越,所以家寬出美人也就不奇怪了。
負責現場堪查的謝隊長可謂刑偵專家,他既要全面把握案情,又要具體採集案發現場以及現場周邊的痕跡物證。從中心現場到外圍,他和他的助手各自拿著一支強光手電筒在漆黑的夜空頂著寒風四處搜尋,一切的異常都逃不過他們銳利的眼睛。
我只身離開現場,來到了相隔不足百米的農場場部辦公室,分管政法的礦級領導劉書記正在碣力安撫被害人親屬塗處長及其夫人張某,夫妻倆因失去唯一的女兒感到格外痛心。尤其是張某一直捶打著自己的胸口,語無倫次地說:女兒呀,是爸爸媽媽害了你,你死得冕枉!我示意要他們鎮靜,最要緊的是儘快破案,抓住兇手,我立即安排偵察員做好夫妻二人的證人筆錄。
不知不覺,天已放亮,從長江邊傳來的波濤拍岸聲象戰鼓般撞擊著每個偵察員的心扉,兇手與受害人似乎有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仇仍然交織在一起。
首先發現案發現場的是住在被害人隔壁同來農場實習的女生李某。她在夜裡約十一點多鐘聽到了塗某與人交談的聲音,然後有男子的說話聲,似乎有一種生氣與脅迫的語氣,她開始認為這是極其正常的事情,所以沒有理會,到了十二點多,小塗與男子的吵鬧聲忽然加劇,於是她連忙起床,剛開啟自己的房門便發現一個黑影從小塗的房間竄出,速度飛快,繼而消失在黑暗中。
兇手逃跑時拉熄了被害人房間裡的電燈,房門是開著的,她進屋拉亮燈,便發現塗某仰臥在小床上,瞠著嚇人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小李嚇得大喊救命,於是場部裡的人全來了,然後才向相距45公里外的桃礦保衛處報案。
案發之後,農場領導還組織職工根據小李提供的兇犯逃跑路線進行了追蹤,由於天黑和超時而一無所獲。
二
農場的北面是綿延千里的長江天塹,浩瀚江水滾滾東流,從來不會有半點喘息,南面三十華里是才修好的1O7國道,屬試通車期,來往的車輛和行人極少,農場周邊的路大多為當地的機耕路,通常是拖拉機,三馬車在通行,還有些路面較窄,且沒有硬化,只適合腳踏車透過。秋雨綿綿的季節,路上多半時間泥溼很重,留在路上的車轍印跡一般就非常明顯。謝隊長率領警員早已發現了那些痕跡,其中一道清晰的腳踏車印應該是往來在農場的小道上,而且曾經在離受害人住房不足二十米的楊樹下停靠過,偵察員不禁有所思,難道兇手是騎腳踏車來的,作案後又原路逃離。
調查走訪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令人感到蹊蹺的一件事在第二天上午就使農場的領導職工和礦保衛處以及縣局偵察員陷入了大惑不解的境地。農場與礦區相距遙遠,農場人員一百以上,居住非常集中,案發後大夥聽到呼救全部起了床,可是到天亮不久無緣無故的有一個重要的人突然離開了,他便是與受害人近期最要好的男性朋友任某,案發前傍晚時分,有人看見任某牽著受害人往長江堤上散步,兩個人十分親暱的樣子,約莫到了晚上十點左右,天氣很冷時才結束約會,各自回到房間。案發以後,有人也發現了小任一臉悲傷焦慮的樣子,儘管如此,他照例忙前忙後協助領導維持秩序,保護現場,直到警察的到來,他才退出了人們的視線。
任某才二十三歲,與受害人同班技校畢業後到農場鍛鍊的實習生。並且同分在一個組,具體工作是飼養十幾頭奶牛以及擠牛奶,在同事們的眼裡,他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之前在學校裡,任當班長,塗是學習委員,二人早有交往,雖然他們才到農場三個月,但是農場人已經把他們看成了一對伉儷。任某也是礦子弟,爸爸位居礦財務處長,這在單位上的權勢不亞於礦級領導,加之長得高大英俊,是所有女生心儀的物件,凃是絕色美女,眉宇間有著女孩子特有的清麗,不大不小的櫻桃嘴唇展示著女孩子最迷人的性感。屬於人見人愛的型別。
屍體初檢直觀而簡單,致命傷在頸部,一眼便可以看到深深的兩道掐痕。除了嘴角落裡有少量血液溢位,其他部位未見任何創口。兇手在未用任何兇器的背景下瞬間將受害人活活掐死。上午八點的案件碰頭會,喻法醫有所保留地介紹了屍檢情況。關於對案子的定性,偵察員紛紛談了看法。比較傾向性的意見是應該可以排除蓄意謀殺和侵財殺人,因為感情糾葛而突發激情殺人的可能性大。任某雖然在案發時表現得異常積極,但是當警察來了以後,不是積極提供破案線索,實事求是地從他與受害人最後的接觸過程洗白自己,而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玩失蹤。使我們偵察方向主要注意力集中在任某身上。
我立馬令付科長趕快回礦裡,儘快找到任某,不然這條線索很容易把我們的偵察員引入歧途。
難道是任某所為?還是另有其人?我一邊安排法醫與痕跡檢驗員儘快完成相關的化驗與痕跡固定,便於結案時作為證據使用,不枉不縱,準確打擊犯罪。
任某在技校讀書時表現很好,從來沒有半點劣跡,其父母親對孩子要求甚嚴,在農場也被領導看好,並被任命為青年隊隊長。髒活重活總是幹在前頭,十分關心同期實習的年輕隊員。農場黨支部提名確定了他為第一批建黨物件。
破案最忌諱吊死在一棵樹上,尤其是性質嚴重的兇殺案,如果稍有不慎,很容易搞出冤假錯案。種種猜測在真相未揭開之前總是撲朔迷離,難下定論,但不管怎麼樣,必須儘快找到任某,是沉是浮必須搞個明白,他也是受害人最重要和最後的接觸者之一。
在兒女情感問題上的枝枝蔓蔓,我們更應關注的是父母親,以及來自社會上左鄰右舍的風聲雨聲。案發的第二天下午,我專門抽空與受害人的父母做了長時間的交談,除任某人之外,還談及了另一個重要角色一一沈某。
這沈某何許人也,說來話長。
塗處長老家湖南邵東,六十年代初從部隊復員參加工作,來到桃林鉛鋅礦,同來的戰友沈某也從邵陽來到桃礦,戰友加老鄉的關係,使他們兩家親如兄弟,行走十分密切,逢年過節相互宴請,休息時間一塊遊玩,後來他們分別在桃礦結婚生子,老塗後來官至後勤處副處長,而戰友老沈自然當上礦招待所所長。年輕時曾開玩笑:如果我們倆生的小孩,一個男,一個女,我們就結為親家。後來說準了,凃生了一女,沈生了一男丁。這樣凃沈兩家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連礦裡面的許多領導以及他們的鄰居們都知道這對親家。起初,兩家的小孩並不介意此事,因為不懂,後來漸漸長大,終於明白了父輩們的約定。塗與沈同住一棟平房,又是同年,從小學讀到高中都沒分開過。真正的區別在於再後來處長的女兒去讀技校,所長的兒子到一線上班,到採礦場任井下爆破工。
沈所長起先擔心凃處長心生變故,在兩個小孩十八歲那年就在招待所擺了幾桌宴席,雙方的大人小孩以及兩家人的好友均參加了宴請。兩個小孩也親親熱熱,似乎也吃了定心丸,儼然一對小夫妻。礦區的孩子比農村的孩子思想觀念成熟早些,一時懵懵懂懂的生理需求,使他們過早地偷食了禁果。
事物的發展規律往往會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在當年塗某進了技校後不久,塗沈的溫情遭遇到了寒流。
他們相會的時間頻頻減少,一線的爆破工與技校裡的嬌嬌女形成了差距。校園不僅僅是人生奮鬥中的快樂驛站,更是信男善女們滋生戀情的溫床。小凃把同學們投來的愛意裝在心裡,離井下的爆破員漸行漸遠。
用崩潰來形容感情破裂是最恰當不過的詞眼。自從小塗去了農場,小沈既沒有接到過她的電話,更沒有見到過她的書信。從小塗父母親的眼神裡,他感覺到了異樣。危機感油然而生,恰好國慶節即將來臨,他不能錯過美好的相會的時機。
三
他倒班回家的時間已是下午六點鐘,天已黯然,通常桃礦有一趟接送職工的專車定在週六的上午從挑礦出發,下午從礦農場返回。因此這個時間去農場得自己想辦法,他將房間裡將近半年未騎的腳踏車搬了出來,抹盡灰塵,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上路了,年輕人的衝勁不可預料,到農場有四十公里以上的路程,他要像父輩當兵急行軍的速度到達目的地。
農場在他心目中是一個不錯的地方,桃礦在山溝裡略顯閉塞,而松陽湖則土地平曠,有一瀉千里的長江作背景更增添了它的美感。他在上初中時就與同學結伴來過兩回,小塗到農場實習,他霸蠻跟車相送,幫小塗背行李一直送到住房裡才跟車返回
足足騎車三個多小時,準確地說接近晚上十點鐘,他終於到了,推著腳踏車下小路,將車暫時靠在職工宿舍操坪的楊樹邊,也恰在此時,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小塗,與之同行的是高大英俊的任某,在同一個地方長大的孩子彼此往往一眼可以識別,還沒有容他反應過來,他倆已經分手各自回宿舍了。沈某從楊樹下走出來跟著小塗進了房門。小塗驚出一身冷汗,他萬萬沒想到,被她冷落將近半年之久的昔日情哥哥居然找到農場來了。
一陣沉默之後,她終於還是禮節性的倒了一杯茶給他,他也確實口渴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我寫了三封信給你,你怎一封信也不回,後天就是國慶節,明天你跟我一起回去"。沈某最先發話。"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我們倆不適合,好分好散,今後仍然是老鄉和朋友"。小凃儘管有些驚魂未定,還是鼓起勇氣回了他的活。
據塗某的父親講,在一年多以前,女IL就提出與沈某分手,只是沈家著死的不同意,小沈更是不願悔約,總是纏著不放,鄰居們看在眼裡,料定這樁婚事會黃了。勸沈某放棄算了,可沈某絕不是省油的燈,他曾經放風,誰也別想娶塗某,否則,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付科長等人風急火燎趕到任處長撲了空。時間是案發後第二天中午,任某悄然離開案發現場後步行到松陽湖汽車站,搭乘第一趟班車到縣城,然後轉道回到桃礦家裡,時值星期天,父母親均未上班,因為再過一天就是國慶節,他們滿以為兒子特意回來休假,仔細端詳著兒子情形,發現不對頭,
一幅喪魂落魄的表情,在他們的記憶裡,兒子從小到大活潑開朗,陽光可愛,既懂禮貌又聽話。怎麼到農場才三個月就變了個人似的,既不說話,也不吃他平時愛吃的水果,利索地揀了幾件衣服打好包,很無奈地對父母親說:“爸、媽,我沒犯罪,小塗不是我殺的!”
任處長是在兒子回家之前聽鄰居們說凃處長的千金小姐在農場被人殺害,對兒子的表白先是一驚,然後他相信兒子不會撒謊,連忙囑咐妻子拿幾百塊錢給兒子,建議他先去岳陽縣雲山鄉爺爺奶奶的住處避一避,並安慰兒子"警察一定會搞清楚的:隨後,任某揹著包徒步離開。
一起大案由偵察員篩來選去,總有捉摸不透的時候,我經常講,破案有時真像獵犬追獵物,大多數是憑嗅覺最後找到獵物,也有獵犬高手,它們可以靠視覺直接撲倒獵物。所以我認為破案有時偏重把簡單問題複雜化,而有時則可以把複雜問題了簡單化。
農場兇案第一時間已摸排出兩名像樣的嫌疑人,是否還有必要擴大範圍?二選一的方案可行嗎?繼續搞老一套,開諸葛亮會,拋磚引玉,兼聽則明,讓每個偵察員檢驗一下自己的認識水平與判斷力。
偵破重特大案件,最鬧心的是缺少睡眠,我曾經親眼目睹偵察員在審訊犯罪嫌疑人時,自己睡著了,遇到了大案,頭兩三天你別打算睡什麼覺,如果頭三把火燒得不旺,很可能會喪失破案的有利戰機。
所以農場兇案我們從看現場,屍檢,周邊調查訪問,詢問證人,尋找目擊者,物證檢驗,化驗,鑑定以及追蹤求證。已經花去了18個小時,當初步確定第一輪重點嫌疑物件後,仍需快速結論。
該梳理一下辮子了,雖然人被害在農場,但禍根應該在礦區,我們不能把時間耗在優美的長江邊,耗在稻浪翻滾,金果累累的農場,喻法醫曾悄悄地告訴我,在被害人體內檢出了精液,謝隊也第一時間向我通報了有關指紋的情況,如果不能迅速找到嫌疑物件,物證的認定將無法落實。又是一個不眠之夜,農場會議室,偵察員碰頭會適時召開。
時間是寶貴的,偵察員的闡述從來不囉嗦,排除與質凝都會在他們的述說中論證,嚴密的邏輯思維與理性的合情推理往往使一頭霧水的現象忽而昭然若揭。喻法醫的敘述能使其他領導和偵察員張大耳朵,他的解剖術常常讓我聯想到曾經讀過課文《庖丁解牛》,因此屍檢是破獲兇案的首要一環。精彩推理往往是刑偵隊長的專利,謝隊環顧四周後作出綜合論證並再次指明瞭偵察方向。
他侃侃而論:當我們排除了搶劫殺人和蓄意謀殺報復殺人,剩下的多半是在激情中的情殺。我們摸排出兩名重大疑犯,理由都很充足,但仔細想想他們有本質區別,一個是摯愛,一個由愛生恨。任某在技校讀書的最後半年與被害人發展成情侶,畢業後一同來農場實習,又為二人的戀情創造了良機,塗某被害的當天晚飯後,二人相約到長江堤上散步,先是引人注目地在堤邊草坡道上漫行,待到天色全黑,二人繞小路到他們勞動的奶牛場,開啟值班室門,在值班室的簡易鋪上發生了性關係,完事後二人還在奶牛場四周轉了一圈,然後回場部宿舍,約十點鐘在小操坪邊分手。兇案發生後他是最快趕到現場者之一,當得知被害人是小凃,他差點昏死,自己的初戀竟然瞬間陰陽兩隔,頓時令他六神無主。悲傷與憤怒一齊湧上心頭,所以他首先一直堅守現場,拉警戒線攔住企圖湧入室內現場的人群,當見到大批警察到來的時候,他突然間感覺到一絲絲恐懼,並且十分擔心屍檢中警察肯定會抓住把柄,不僅要暴露不光彩的性關係,甚至會把凃某的死亡歸罪於他,雖然他在學校裡便掌握了受害人之前的情敵的一些情況,但先期脫離警察的視線也許會讓自己擺脫被動,他百分後悔自己昨天晚上的過錯,希望警察能夠早點抓獲真正的兇手。
於是他潛回家中,我們從其父母口中得知他已到雲山山溝裡逃避,我認為不一定是真實的用心。
偵察員在被害人房間的小桌上檢測到新用過的茶杯,茶杯上指紋清晰可鑑。在距離被害人房間約二十米的操坪楊樹下發現有來回的新鮮腳踏車輪胎痕跡,地面上的泥漬移交化驗室,更為巧合的是,當年漁潭派出所民警在完成指紋捺印的時候,將常在一起喝酒的熟人沈某搞了指紋錄入交差,技術員就在半個小時前將抬紋比對成功。
會場上一場騷動,我在想我們是趕山的獵犬,在第一個山頭沒有逮住野豬,必須立即轉程第二個深溝咬死更加兇惡的野狼。
夜色中,沈某親眼所見被害人與任某的卿卿我我,腦子裡像吃了炸藥,一直在被害人房間裡坐立不安,此時受害人絲毫沒有察覺他對她會下毒手,開導他先去農場的招待所休息一晚,待天亮了回桃礦去。她不打算回家過國慶節,計劃到岳陽樓玩一天。面對她對他的表白,他無計可施,心情更加複雜起來,他沒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因為不想驚醒農場的其他人,也沒有無端的辱罵與恐嚇,他太瞭解她,她是軟硬不吃的塗家千金小姐,當愛情崩潰來臨,再懦弱的男人也將會做出殊死的反抗,他吃不到的果子,也絕對不會讓其他人吃到。終於,他豺狼般地站起來,推倒了坐在床沿上的小塗,練過兩年風鑽一年爆破的鐵鉗般的雙手,扼住小塗的頸部,他不想就此罷休,甚至不會放過他的對手。
四
釆礦場豎井已延深至地下負三百米,進入最成熟開採期,礦藏最厚,產量最高。豎井上方的圍欄高高聳立,四角插上鮮豔的五星紅旗,慶祝國慶節,大幹紅十月:赫然醒目的標語張貼在井架兩邊。我一看,才知道今天是國慶節。節假日期間,礦區也只有機關單位的工作人員員放假,一線工人仍然倒班。
豎井就是倒班工人們下井升井的口岸,昨天傍晚倒班的工人,會在今天早上七點升井,我把主要警力擺在這裡守株待兔,一旦發現嫌疑人便立即實施抓捕,如此環境,天衣無縫,十拿九穩。昨晚案情分析會,我做了最後的佈置,沈某潛逃回家,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絕對不相信警察這麼快會找到他的頭上,為掩人耳目他肯定是在家裡休息大半天,然後照常下礦井倒班,自己的女友被橫刀奪愛,他決不會善罷甘休,也許他在計劃著再次作案,所以我們必須振作精神,一鼓作氣抓獲罪犯。
原本以為沈某縱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逃的追捕方案還是出現了漏洞,只有見識過井下全部情形的人才熟悉礦井的全部佈局,只有親身下井挖過礦石的人才弄得懂貓兒洞裡百吼千瘡。從大的井說來就有三處,豎井,斜井,通風井。
果然失誤了,豎井升降機將最後一個倒班的工人送上岸,我們始終沒有發現嫌疑人的身影。保衛處偵察科長老付恍然大悟,立即帶上三名偵察員朝西頭的斜井奔去,熟悉井下的李科長也帶著幾名偵察員往東頭的通風井奔去。
從斜井下去,可以直接下到零米,然後進入巷道,巷道之間隔層設計均為5O米高,全部靠懸梯上下,如果不熟悉或者體力不強的人,到了井下就寸步難行
付科長在調到保衛處偵察科之前就是地地道道的井下工,所以輕車熟路,當他走到零米巷道時,發現一個未戴礦帽手套的年輕人行跡匆匆,搭上扶梯正在下巷道,而且全然不顧上面的小石子往下掉的危險,付科學趕緊幾步跑到懸梯邊往下望,年輕人的身影好熟悉,對,是他!礦財務處長的公子任某!他難道真的沒有躲進大山,但是他到井下幹什麼呢?
釆場保衛科郭科學用最快的速度送來幾部對講機,我和謝隊,郭科長等乘豎井電梯直下巷道,透過巷道內值班的有線電話與東西兩頭的幹警先在零米巷道集合,然後分頭追捕,這樣的特殊環境,我們如果不靠前指揮就完全成了聾子瞎子。
犯罪心理學告訴我們,犯罪嫌疑人作案後在逃亡過程中往往會心存多種疑慮,連選擇躲藏和逃跑路常常是因情緒的變化而變化,所以我們的追捕工作難度可想而知。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付科長几經周折沒有找到的任某,卻在井下巷子裡不期而遇,這難道是偶然?謝隊年輕體壯,身手敏捷,決意親自出馬,緊緊盯上了任某,真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見任某不顧一切地時而下懸梯,時而在巷道中往東頭通風井方向疾追,我們的隊員都被他折騰得直喘粗氣。
就這樣,他們從零米開始下了六部懸梯到負三百米,又從負三百米巷道朝東頭疾馳千米,終於在不遠處發現了正在攀爬懸梯的沈某,謝隊及時聯絡巡查在東頭巷道隊員做好緝捕準備,以防萬一,要求隊員做好緊急避險,因為嫌疑人身為爆破工,當時的雷管炸藥管理非常隨意,所以很有可能罪犯狗急跳牆,爆炸傷人。
罪犯在高處懸梯之上,我們在低處巷道之中,相距不過百米,隱約可見沈某腰際纏著一圈導火索,已經繫結的幾筒炸藥別在腰間,隨時可以引爆。
我們曾經跨長江,爬高山,穿街走巷,經歷了無數次的追捕,從未遇到如此險境,此時如果缺乏冷靜,後果將不堪設想。只見謝隊在巷子裡停下腳步,對著沈某喊話,同時示意隊友們後撤,隨時做好身體掩護。“小沈,你再不要幹傻事,你認罪吧,站在你的角度,我認為你也是一時衝動。”“你們不要騙我,我與警察無冤無仇,不要為難我,不要逼我!”
沈某一邊回話,一邊繼續往上爬,他想擺脫追蹤,在東頭通風口上到地面。趁著大家的猶豫片刻,任某出其不意地從巷子裡跑了出來,一個箭步跨上懸梯,直奔犯罪嫌疑人。
就在兩人上下相距不到五米時,沈某回頭下望,追他的人正是任某,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本能地左手扶梯,右手從褲兜裡掏出打火機準備同歸於盡,
說時遲那時快,也許是神的力量,任某一個上飛拳打落沈的打火機,沈也迅速抬起右腳重重地踢在任的頭部,任某頓時鮮血淋漓,付科長從另一個懸梯上爬,企圖堵住沈的去路,但是晚了一步,沈某已爬上最後的一道天井。
他本來準備爆破物就是為報復任某,所以慶幸任某自投羅網,他站在天井上等著與任某最後一搏。任某早已豁出去了,完全沒有理會傷勢,緊追不捨一齊上了天井。當沈某的右腳再次踢下,旋即被任某的右手一把拖住,順勢猛力一拉,二人同時雙手脫離天井上的懸梯扶手,任某因良好的體力,雙腳勾住梯子的橫檔,而沈某跌落到萬丈深淵。
偵察員手忙腳亂地從懸梯上救下倒掛金鉤,命懸一線的任某,回首望望天井底層,無法想象,嫌疑人已經粉身碎骨。
我當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從半夜三更趕赴長江邊上寒風凜冽的農場,到坐落在群峰中鑽地海拔負三百米的天梯巷道,雖然僅僅三天時間,我卻如同歷經百年磨難。
愛情是雙刃劍,既能給人以幸福,也能致人以憂傷。尤其是缺乏理性思維的戀情以及隨心所欲的放蕩,留給彼此的必然是災難!兇案的本身就是悲劇,法律審判罪惡的結果也是悲劇,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礦井之下的塵埃尚未落定,我接到地面桃林鉛鋅礦大爆破指揮部通知,我們須打掃完戰場立即升井,因為每年的國慶節井下將有百噸級大爆破,時間定在下午三點整,巷道里的所有礦工及其他人員必須馬上撤離,桃礦周邊的所有民房,工人家屬,農民群眾,必須走出店間,以免爆炸時倒塌房屋傷及無辜。
一陣長長的汽笛之後,隆隆的爆炸聲伴隨著國慶的喜悅,從山溝溝裡傳來,昔日的兩位老戰友已經是老淚縱橫,他們美好的願景已經化作飛向天邊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