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驚奇卷三十六 東廊僧怠招魔 黑衣盜奸生殺
唐朝元和年間,山東沂州西邊的宮山,有兩個僧人喜歡此處幽靜,便拾撿柴木,搭建柴棚在此清修,四處村落個個佈施,替他們造起一座院宇,兩僧各處一廊,終日持誦,誓不下山,倏然,兩人已經苦行二十餘年。
一日冬夜,兩僧各在東西廊中誦經。東廊僧先聞山下隱隱有慟哭之聲,不禁心念一動,自己已經在山上修行多年,不知山下什麼光景。忽見一身軀巨大、奇形異狀的怪物撞進西廊,接著聽得撲打聲、咀嚼聲傳出。心想西朗僧定是死於其口,自己也不免於難,倉皇失措逃奔下山,撩衣渡河,那人追到河邊,卻不過溪來,只是叫嚷:若不是溪水阻隔,必然吃了你。東廊僧且俱且行,跑了很久,見一房舍邊上的牛棚,便躲了進去。
喘息未定,東廊僧黑暗中又見一黑衣人執刀在房舍外徘徊,院牆裡先有包裹丟擲,又有一女子攀牆跳出後隨黑衣人而行。東廊僧知此兩人私奔,為避嫌疑,慌不擇路急忙逃離這是非之地,豈料雪夜迷路,跌入一個廢井中。井已乾枯無水,借月光照射,僧見身旁一具女屍,身首異處,想要爬出枯井,卻無法上來,奈何等到天色亮起,方才看明,正是剛才攀牆而逃的女子。
天亮,東廊僧被女子家人逮個正著,先是在光頭上一頓栗爆,打得火星爆散,接著綁縛送官。縣令備問根由,僧述昨夜怪物入院啖噬西廊僧,自己因而驚懼逃下山,倉皇間跌入枯井中事情一一說明,然而縣令派人上山檢視,西廊僧卻在山上安然無恙,並未見什麼怪物。他說當晚,東朗僧開門下山,自己追呼,也不答應,自己因為誓言,自守山門,不敢輕易下山。知縣見東廊僧虛言妄語,就用起刑來,東廊僧先是不招,知縣便各種刑法招呼,東廊僧禁受不住,屈打成招。馬家見僧人慘狀,也不禁想,僧人原是得道高僧,與小女並無瓜葛,如何誘拐小女?況與我小女並無怨仇,為何將她殺死?如若殺死又怎麼讓自己身處枯井和女屍為伴?馬家將此嫌隙稟告知縣,知縣也覺蹊蹺,便先將東廊僧收監。並派人緝訪隱情。又各處張貼失物清單,重賞見到失物之人。
原來死者系富戶馬員外之女,貌美,私下愛慕表兄杜生。其父嫌杜生貧困,欲另擇人許配。她的奶孃存心不良,哄誘她說杜生黑夜約她私奔,她動了春心,帶了家中無數金銀細軟,越牆而出。其實她奶孃自己動火那些金銀,便讓她兒子冒名頂替,讓他喬裝打扮成杜生模樣在院外等候,屆時搶了金銀,把女子賣與他人。奶孃的兒子名喚牛黑子,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無所不為,又爛賭成性。他身著黑衣在外等候,員外女兒不辨真偽,尾隨他走去,待走到野外井邊,認出來人不是杜生,不覺驚叫。劉黑子見事情敗露,就殺死了她,拋屍井下。拿了金銀首飾溜回家中。
不久,牛黑子見有僧人頂包,心也放寬。拿了劫掠的金銀去賭博,一時輸個精光。爛賭之人不知輕重,從腰中摸出一支寶簪,典當後繼續狂賭,又輸個精光。典當的拿了寶簪回去給妻子,妻子懷疑一個光棍怎麼會有簪子,又想起失物清單上正好有簪子,便去告知馬院外,由此抓住牛黑子上公堂,又提出東廊僧認賊,東廊僧修行多年,耳聰目明,黑夜中能辨物,認出牛黑子正是當初院外拾刀等待之人。縣官查明原委,把奶孃杖斃廊下,牛黑子明正典刑。
東廊僧被放出,思忖自己無緣無故吃了這無妄官司,不知何故。西朗僧也說,那晚一同清修,我不曾見任何東西,為何你受此磨難。東廊僧誠信禱告,方知原委:那女子前身是他的舍妾,被他猜忌,拷打鎖禁,因為這一段冤愆,他出家苦修。那晚聽得哭泣之聲,心念一動,生出許多魔障,現出許多惡境界,逼他走到冤家窩裡去,償了這些拷打鎖禁之債。
東廊僧悟徹了這段因果,從此堅持道心,與西廊僧再不出山,後來兩人俱合掌坐化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