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髮||拂曉哨位(ID:fxsw2021)
作者||宇文秘(筆名宇雨)
部隊一別三十五年了。自從微信聯絡上之後,陝西蒲城籍73年兵任聯社老戰友,已經多次邀請去蒲城縣做客。雖然想去之情切切,但一直未有合適時機。這次要去大荔縣參加戰友聚會,和愛人商量帶上我的好朋友寶馬兩口子一行四人,一路安排,先去蒲城,然後再去大荔聚會,以了心願。
當他電話中得知我們要去時表示熱情迎候。我們計劃10月12號一早到蒲城活動一天,晚上趕到大荔。去了才知道,12號當天,他的七十多歲的老姐要做眼部手術,因我們要來和醫生溝通,把手術延緩了,為了戰友情做出了違悖之事。電話中對我們當天要去大荔非常不滿,說“來蒲城不喝酒不要來;不住不要來;不吃羊肉不要來!”我說只吃中午一頓飯。“不行!必須來早點先吃一頓羊肉,然後中午再吃大餐。” 溝通完我說了句“謝謝”,又犯錯了。電話那邊高聲大嗓門地問責:“謝謝!你宇文秘多年不見,到地方學得懂禮貌了?啥時候學會說謝謝了?老戰友還說謝謝!老哥這裡不要這些客套!”哈哈,還是那個高調,打不爛,拖不跨、橫衝直闖的豪放性格。
我是75年兵,晚他兩年當兵,部隊的規矩,早一天都是我的老班長、老領導。記得我們無線電連裡蒲城兵還有史建民、李先貴、任照琦、司漢席等人。李先貴因病早已離世,其他二人聯絡不上,答應只把司漢席老班長通知到。
說到司漢席老班長,往事逐漸清晰起來,應該四十多年沒見面了。記得他是無線電臺二臺吳耀忠臺長的兵,高高的黑大個,濃眉大眼,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發報技術很好,後來以技術骨幹調去通訊連無線電接力排了,再就記不清了。
遵照任聯社老戰友的要求,八點半之前要趕到吃羊肉,所以我們自駕六點就出發了,154公里的路程需要兩個小時。
我們的車子賓士在高速路上,窗外的景物不斷向後退去,我的思緒回到了幾十年前,任老哥在部隊的片段一幕幕地浮現了出來。他剛當兵就分在了通訊連騎兵班,第二年就當了班長。再難馴服的馬,他都能馴服於胯下。他穿著馬褲,左右上馬,任憑戰馬左突右奔,狂蹄亂蹦,無所畏懼,號稱六十一師“馬戲團”的團長,威名遠揚。小馬都是要經過訓練才能夠成為戰馬的,他們的連長河北人高長順就是訓馬高手,每天不知要從馬背上摔下多少次,落下了一身傷病,在評定軍人傷殘等級時,他還給作證在材料上籤了字。下一個高手就是他,訓馬時如“薛平貴”馴服紅鬃烈馬那樣剽悍,真得不怕死!那年,在天水麥積山深山老林的街子口訓馬營地訓練時,馬驚了。一名新兵在馬上無所適從,驚慌錯亂。危急時刻,他英勇地衝了上去,讓馬蹄子踢到了頭上。人家開玩笑說腦子笨,薩(頭)讓驢踢了,他是讓馬踢了。當時踢破了頭部兩個動脈血管,噴出的兩股鮮血朝著兩個方向噴射,衛生員驚慌失措,營地距天水縣城遙遠,戰士們抬著他翻過一架山,被緊急送往5公里外的184團衛生隊搶救。衛生隊也真厲害,在極其簡陋的條件下給他止住了血,撿了一條命。師部經常派他去祁連山山丹軍馬場選馬,去了之後,他的眼很“硬”,就是識馬高手,幾千匹的馬群,好馬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而且敢於試訓。他的膽魄超過了軍馬場的人,令軍馬場領導敬佩,以至於派人來要調他去軍馬場,去了就提幹。此事讓營連首長更加認識到他的價值,認作寶貝揪住不放。可是,連裡苦於一直沒有提幹指標,等了兩年運氣終於來了。架設連要提拔炊事班長為司務長,那個班長在做體檢時身體沒過關,只得換人,營、連首長把那個指標給了他。為此他常講:“他的提幹是瞎鳥碰到穀穗上了——運氣好。論文化程度初中,論才幹能力水平差得遠,完全是運氣。”雖然他當了架設連的司務長(排級幹部),上級要求他定期還得回騎兵班指導工作,要培養出像他那樣的訓馬能手。後來他先後當了架設連的副指導員、營部管理員,按副營級轉業。
他長得英俊瀟灑,白淨的臉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待人熱情似火,直來直去,處事幹淨利索,可卻長了滿口發黃的亂牙。多少年來雖未謀面,但在陝西電視臺節目上我曾看見過他。據說轉業到蒲城縣政府辦公室主管後勤接待工作,業餘愛上了唱秦腔戲。演唱行當分生、旦、淨、末、醜。他選擇了“淨”,也叫“花臉”,行內有話,“千生萬旦,一淨難求”,這種桑音的人不多,要求聲音洪亮,音域寬廣,音色優美,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和強大的氣勢,他都具備。這可能和他的一口亂牙有關,唱起來如狼嚎虎嘯。雖然吐字不清,但韻味十足,氣勢如虹。他參加過陝西電視臺“秦聲飛揚”秦腔大賽,三千名選手進入了前三百名,確屬不易。比賽中他穿西裝扎領帶唱包公,在臺上提袍甩袖做著動作,知名戲劇評論家張曉斌先生點評笑道:你唱著古裝戲,穿著西裝做動作,你胡甩啥呢!惹得現場鬨堂大笑。
早上八點整,我們就到了。出了蒲城收費站,他和司班長開著車早已在等候。戰友相會親如兄弟,緊握的手久久不放,他看著我口中唸叨,就是文秘兄弟,還是那個樣子,變化不大。我看他精神狀態很好,一點也都沒變,就是腰有些彎,說話手抖動的厲害,手上還拿了個像龍的柺杖。我不解地問怎麼了?他說這就是部隊訓馬頭讓馬踢了和訓馬腰部損傷的後遺症,人老了病出來了,不過問題不大酒照喝。
蒲城的位置在陝西八百里秦川關中平原最北端,縣城南部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直至長安,北部是山區,是關中平原和陝北山區的分界線。縣城規模不小,熱鬧繁華,應該是個大縣。跟著他們穿過一條條繁華街區來到一家羊肉館。羊肉館乾淨明亮,香氣撲鼻。端上來的“水盆羊肉”湯汁非常透亮稱作清湯,裡邊有大塊的純瘦肉塊,另有一小碟糖蒜、辣椒和香菜沫,每人一塊熱餅就算齊了。碗裡沒有黃花、木耳、粉絲等,光是湯和肉。喝一口湯,麻的要命,他們說這是蒲城風味,煮羊肉只放鹽和花椒,不放其他調料。早餐就吃羊肉,我們那裡可沒有這個習慣,這可能是不同地域的飲食習慣吧。
飯桌上他們安排要把蒲城的景點逛個遍。我說這次來蒲城三件事。一是蒲城相會,看望老戰友;二是謁拜“泰陵”;三是看看楊虎城紀念館。其它景點因時間關係就不去了。他們推薦去“橋陵”,說橋陵東西多值得一看。我笑道:“橋陵”葬的是李旦皇帝,他是武則天親生的第四個兒子,李隆基的父親,先後在位八年,實際執政二年半,是唐朝最無能的皇帝。想不到他的兒子李隆基在位44年,他把中華民族上下5000年封建社會推向了頂峰,可他的“泰陵”竟不如“橋陵”名氣大,那就去看個究竟也好。
“橋陵”在縣城西北方向十多公里的橋山。兩位老戰友前邊帶路,打著雙閃,我們緊跟其後,儼然是接待重要貴賓的架勢。司漢席老班長利用他的人脈早已電話聯絡做好了安排。剛到橋陵博物館門前,就有人上前接待,門票全免而且派了陝西省“百顆優秀星講解員”朱建武親自講解(實際我們的年紀都達到了免票的範圍),老戰友來了,他們就是要扎這個勢。
乘坐在景區觀光車上,朱建武激情的演講妙趣橫生,把“橋陵”和“泰陵”介紹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江南才子山東將,陝西黃土埋皇上。”陝西大地埋了73位皇帝。一座帝王陵,就是一個活生生歷史的真實再現。而所有唐朝的帝陵都是依山為陵,開山造墓。映入我們眼簾的橋陵規模宏大,石人怪獸高大林立;遠處的陵墓上面是個平頂,成鬥狀,下方中心向內陷入,如女陰部位,暗示“人從哪裡來,就從哪裡去”的意思。走遍陵區,所有石刻無不體現唐代以豐滿為美的審美價值,陵前那兩尊一雄一雌的全國所有皇陵最大的石獅子,雄性的肌肉發達,雌性的豐滿凹凸感,無論從視角還是手感,都證明了唐朝是我國經濟文化發展最景盛的時期。所以,走進橋陵就走進了古代石刻的歷史博物館。
李旦第一次臨朝其母武則天垂簾聽政,他軟弱無能,遭受大臣們欺辱,氣的武則天衝出帷簾舌戰群臣。自此他懇請母后臨朝自己退位,不得已卻成就了一代女皇。武則天在位執政22年,退位時李旦又讓位於其兄李顯。二十七年後他二次登基後又讓位於兒子李隆基,史稱三讓皇帝。史學家稱其為最無能皇帝,又稱其為“大智如愚”皇帝。因為武則天殺了太子李弘和兒子李賢就想自己當女皇,如果李旦執迷不悟,後果可想而知。為了保命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說只有橋陵才能體現盛唐政治、經濟、文化高度發達以外,其它所有的十八座唐陵都不具備這個特殊的歷史條件。原來因為李旦的兒子李隆基在位時間長,他勵精圖治,開疆擴土,把唐朝推到了“開元盛世”的頂峰,國家財力非常雄厚。“有錢修墳,無錢埋人”,李隆基為了表彰其父“三起三落,三讓天下,成就別人,保全自己”的高風亮節,花費國庫巨資為其修建陵墓,才有了橋陵的宏偉壯觀。歷史就是現實的一面鏡子,就好像有些“大官”父親去世,喪事辦的轟轟烈烈,熱鬧非凡,這是兒子有本事而非父親能行。而到了“大官”本人去世,甚至連送花圈的人都沒有幾個,這就是現實。
泰陵位於蒲城縣城東北方向15公里的金粟山上,遠遠望去猶如一條巨龍盤踞大地,氣勢絕非弱於橋陵,而顯得更加宏大雄威,使人不得不歎服唐玄宗為自己陵墓選址的高明。來到此地,自然而然地使人產生一種皇權至尊的敬仰之心。兩邊對稱,陵成人字形,中間下部和橋陵一樣向裡凹陷形似女陰。和橋陵相比美中不足的只是陵前的石人、石馬既少規格又小,顯得小氣。體現了“安史之亂”後唐王朝由盛轉衰的歷史。沒錢了就從簡“埋人”吧。
雖然泰陵建造陣勢不大,但我們切不可低估唐玄宗李隆基,他使盛唐達到頂峰。他注重國家的強盛和發展,不注重為個人修陵,這一點與眾不同,值得肯定。史學家把他稱作“馬上皇帝”、“風流皇帝”“功過參半”的皇帝。一曲長恨歌家喻戶曉,人人皆知。
一上午馬不停蹄參觀了兩座皇陵,時間過了十二點。他們安排進城先喝茶,補補水分,然後接著參觀,說要等我們把肚子裡的羊肉消耗後再吃飯。真說對了,早晨吃的那些羊肉還在肚子裡撐著呢。
坐在非常講究的茶秀裡,服務員為我們切上最好的紅茶,蒲城的茶還真不便宜,一壺88元。一邊喝著一邊諞著。司漢席班長的人生也是了不起的人生,從部隊復員後,第二年就當了村支部書記,源於軍人的作風,一直是鎮上的先進。後又成為電管站站長,按照國家政策又被轉正,成為電力系統正式員工。他為人豪爽講義氣,廣交天下豪傑,朋友眾多,在當地小有名氣。
任哥說他轉業到縣政府辦公室,主管後勤接待工作。上級來人由他安排就餐和結賬,當時蒲城縣上檔次的酒店和娛樂場所都認他的簽字。司班長說,你任哥那些年把好的吃咂了。他說“就是把好煙好酒好的東西享受夠了,只不過吃的喝的都是人家剩下的。咱安排好,人家吃完走人,我們才進去吃剩的。”我們回憶部隊的生活,任哥說他當年被馬踢了後,本來可以評殘,他就是忍著不評,害怕一旦評了傷殘,幹部就提不成了。可現在落了個彎彎腰,還要少拿傷殘補助金,每月少一千多。司班長笑著反駁:“你搞接待工作,整天鑽到歌廳裡,讓小姐把腰傷了,可給部隊和馬擱事呢。”老戰友們的調侃真是酣暢淋漓,舒服極了。任哥接著對我說:“兄弟,蒲城出了個楊虎城,那是什麼人物,膽大地都把蔣介石逮了,後來被殺害了。”我接過話茬說,楊虎城是抗日愛國將領,是陝西和蒲城的驕傲。他接著說:“你任哥就是這樣的人,二桿子,剛直不彎,你看腰彎著呢,可人不彎。光會訓馬,不會拍馬。所以幹不上去,當不了官,就這領導讓下鄉鎮給個副鄉長,嫌官小還不去。”司班長又反擊道:“不是你不去,是你捨不得你手上的紅火事。”這回任哥笑了,笑得是那樣的燦爛。
喝完茶我們繼續參觀了“楊虎城紀念館”和“考院”。都在城裡,考院是儲存完好的古代升官考試的地方,分文武考場,武考尤為壯觀,呈現著蒲城大地多英雄的地域特徵,令人歎為觀止。
蒲城啊,蒲城,英雄滿城!(2021,10,18於咸陽)
作者簡介:宇文秘,筆名宇雨。秦都作協會員、副秘書長。曾服役於陸軍六十一師通訊營無線電連,任電臺臺長,轉業後從事行政工作。文學愛好者,創作散文、小說、報告文學、詩歌等一百餘篇,40餘萬字。作品適合不同群體閱讀,受到廣泛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