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川瀘州到廣州南站,火車11個小時,坐在開往廣州的火車上,我看著車窗外飛過的景物,想著要求證老家村裡人的話,11個小時的車程,竟不覺得艱難。
我不知道如果結果證明是他們說的一樣,我會如何。
死嗎?我現在的每一天都是買來的,我又怎會尋死。
和母親斷絕關係嗎?
腦海中冒出很多想法,但他們像魚一般溜走,我抓不住也不願抓住。
到廣州南站,是下午5點,我用剩下的錢打了一個計程車到她給我寄東西的地址。
車上司機略有深意地看了我兩眼,快下車時,說道“小夥子,你還年輕,要幹這事,記得買個套“。
我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但當我來到這條街,我便明白了。
在這深秋時節,廣州雖比不上四川冷,但還是可以穿件外套的,看到不少身著吊帶畫著眼妝的女人穿梭在街頭。
我從那兒經過,一個身著紅色吊帶裙的小姐姐,攔住了我。
“小帥哥,要不要來玩,100元一次”。
我趕緊繞開跑走,醫生說過,我不能快跑,但那一刻,我只有跑我才能感受自己活著。
2、
見到母親是在醫院,她臉上也畫跟那群女人一樣的妝,40歲的人,卻仍舊穿著露著雙肩的包臀裙,她來看我的時候,引得病房周圍的人都向我看了過來,我的臉火辣辣地疼。
“娃,你有沒有咋樣?“她見到我時,說的第一句話。
然後用手摸我的額頭,試試發燒沒,我撇過臉去,不想讓她摸。
“咋了?娃?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給你喊醫生”。她說著就要起身,我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不是我作文中的手,在作文裡,我寫道:我媽媽有一雙手,那雙手不停地辛勤勞作,長了一道道裂紋“。
她的手很冰,卻也很軟,沒有絲毫裂紋,那刻,我想她應該過得還不錯。
但心中也升起了一種對她的厭惡感。
醫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知道我在吃國外進口的藥,便沒讓我在醫院多留。
我媽帶我回她的處所,還是那條泛著脂粉味的街,那個之前攔我的紅衣小姐姐看到我了。
“喲!小帥哥,原來你喜歡這個口味的呀!早說嘛!”
我停在原地,攥起拳頭,臉上冒著冷汗。
只聽我媽說“小玲,別胡說,他是我兒子,來看我的”。
“佳音姐,你這兒子還挺俊的,想要開苞找我呀!”。
我媽懟了她兩眼,拉著我便向旁邊的一棟樓門口走去,背後傳來女人們的嬉笑聲,聲聲紮在我的心上。
“娃,那是小玲姐,不是壞人,只是說話口無遮攔,你不要放在心上“。
3、
我媽帶著我走到三樓,用鑰匙打開了門,屋內還算乾淨整潔,除了床上很凌亂。我盯著那張凌亂的床,陷入沉思。
“二娃,你帶的藥,快吃一頓”我媽的話將我拉回了現實,她倒來水,去翻我的包,翻出藥來,倒出兩粒白色的藥丸。
我看著她遞來的藥,突然覺得心理作嘔,這就是他跟那些男人在床上翻滾,買來的藥,被骯髒包裹,此刻我看著它們,就覺得很噁心。
我一把開啟母親手裡的藥,大吼一聲“太髒了”。我媽愣在原地,看著藥丸在地上翻滾,她低下來身子,撿起地上的藥片,有一片滾到了我的腳下,我出氣一般地用腳給他碾碎。
她的手剛好碰到我的腳停下,壓抑的情緒在醞釀著,他撐起身體,我感覺到臉上一疼,她失措地看著自己停在空中的右手,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提醒著我,眼前這個從沒有打我的女人打我了。
我拔起腿,瘋也似地跑出去,我感覺到我的身體在疼,骨頭在撕裂,鼻子有溼潤的液體流下,我的腳步在眼前黑下的時候停下。
4、
再次醒來時,紅衣吊帶小姐姐出現在我的眼前。
她說看我暈在地上,沒錢去醫院,只能先到她住的地方。
我脫口而出“你不怕我死了嗎?”
“怕啥,這張床上又不是沒死過人,我給你說,上次一個大爺就是在我身上死去的,多你一個不多”。
我看了看我身下的床,總有點慎得慌。
“騙你的,看你膽子小的”她給我遞了個削好的蘋果,讓我吃。
“看你這臉上的紅印,被你媽打了?“她問道。
“嗯!“
“你是不是不能接受你你媽做這事?”
我點頭。
“那你知道你媽為啥做這事不?”
我也點頭。
“那你想怎麼做?”她咬了一口蘋果,繼續問道。
我搖了搖頭。
5、
“我給你說說你媽的事“紅衣吊帶小姐姐的描述下我才更瞭解了我媽。
當年她結識了一個男人,是個有錢人家的兒子,兩人偷食禁果,我媽懷孕,和老套劇情一樣,男方家長出面讓我媽離開對方的兒子,給了10萬元,我媽很傻,沒有要這個錢。
而我媽一直給我說的版本是“我的爸爸很愛我,但是他在他們戀愛的時候去世了,所以我媽才單獨生下了我“。
如果不是小姐姐的告知,我以為我是在愛的祝福下孕育的孩子,最後才知道是我媽獨自的愛孕育了我。
她執著地生下了我,剛出生那幾年,我身體就容易不好,8歲檢驗出了白血病,也就是那一年,我媽回到了廣州這座和那個男人相遇的城市。
她努力掙錢,一邊尋找那個男人讓他捐獻骨髓,就為了讓我有獲得生機的機會。
她需要錢給我買特效藥延長生命,那個男人是否還在人世或者是否還在這個城市,她不知道,只要還有希望她就不會放棄,她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我多活點時間。
“小柯,你媽真的很不容易,做我們這行,會受太多的委屈,你媽為了幫你買藥,什麼客人都接,有時候我們勸她都沒有用,你是她的兒子,是你媽最愛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能瞧不起你媽的人,如果你覺得我說的有錯,就當我沒有說過”。
她給我遞來藥片和溫水,我抬頭看著她,她說“你要是失蹤了,你媽還不得瘋掉,她害怕你不想見她,特意讓我來照顧一下你!”
“快把藥吃了”她故作恐嚇,我接過藥片和水,一口吞了下去。
“好了,藥吃了,你要是想清楚了,就自己去找她,她就在簾子背後”。
我下了床,雙手顫抖著,彷彿千金重,我來時都沒有這麼的害怕,此刻我卻有點不敢面對我的母親,這個給了我生命和愛的女人。
我的手還沒有開啟簾子,我媽就從裡面出了,眼睛哭過,妝也花了。
我們相對著看著,我上前抱著她,她的身子真瘦,之前我只看到她穿的衣服,但是我卻沒有注意到她原來這麼瘦。
我帶著哭腔一聲接一聲地叫她“媽!“,她一聲接一聲地答應著。
6、
我們離開玲姐家時,我對她道了謝,玲姐說了一聲“不用謝我,要想謝,想開苞了找我,我還沒有試過這麼嫩的小帥哥“。
我吃吃的笑,我媽也不用眼睛懟了她了,只是跟著笑。
晚上,我媽做了我愛吃的玉米排骨,我喝著湯,看著我媽溫柔的側顏,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這裡就好了,就我和我媽,還有我媽煲的湯。
如果我再健康一點就好了,再活得久一點,久到我可以很好地保護我媽,不受任何人欺負。
“娃,你盯著我做什麼呀?”我媽偏過頭來。
“我媽好看,我要多看看”。
我要把我媽刻在我的心裡,有一天我走的時候,把自己所有的祝福給她。
我在廣州玩了半個月,這半個月我媽陪著我去看了廣州塔,夜遊了珠江,看了海,玩了一輩子她和我都沒有玩過的遊樂園,我們一起坐了旋轉木馬,我媽開心的像個小孩子。如果我媽一直這麼開心該多好。
半個月後,我跟我媽說我要回去了,我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我不想在我媽的面前走,如果可以我真想去旅遊,在旅遊的路上離開,但是身體不允許我走太遠。
我回到了老家,我沒有再去與村裡的孩子辯駁什麼,因為他們不是我,也不懂我有一個怎樣的母親。
我的病越來越重了,在遺留世界的前一天,我媽抱著我,不撒手,我對她說“等我走了,就將我的眼角膜捐出去吧!讓別人來幫我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我媽很久沒說話,最後傳來一句很有鼻音的“嗯!“。
再見了,這個美好而又操蛋的世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