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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科技的發展以及在軍事領域的運用,戰爭形態一直處於不斷變革、不斷演進之中。依據武器裝備和戰術運用的時代特徵,歷史上曾出現過若干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戰爭形態,如冷兵器戰爭、熱兵器戰爭、機械化戰爭、資訊化戰爭等,目前正向智慧化戰爭過渡。從新的視角對戰爭形態演變的規律進行觀察,有助於理清戰爭發展的脈絡,洞察其內在本質特徵,並對未來戰爭的發展趨勢科學預測。
戰爭形態發展遵循“技術為體,戰術為用”原則
戰爭形態與戰術發展之間存在密切聯絡。軍事學術界有一種觀點,如果以“是否形成以新型主戰武器為核心的戰爭體系”為標準衡量,戰爭形態已歷經八次演變,即青銅兵器戰爭、戰車戰爭、鐵兵器戰爭、騎兵戰爭、火藥武器戰爭、線膛武器戰爭、機械化戰爭、資訊化戰爭。這種劃分方式是對傳統劃分方式的進一步細化。縱觀戰術發展史,就是一部伴隨戰爭形態演變而不斷創新變革的歷史。
公元前3000年前後,隨著青銅冶煉技術的出現,青銅兵器成為主戰武器,此時以陣戰戰術為主。公元前1800年前後,隨著馴化馬品種的改善及戰車設計的不斷改進,馬拉戰車成為軍隊的主要作戰兵器,青銅兵器戰爭由此躍遷至以馬拉戰車為主戰武器的新戰爭形態,車兵與步兵開始協同作戰。公元前1200年前後,隨著冶鐵技術的出現和推廣,加之鐵礦分佈廣泛,人類進入鐵兵器戰爭時代,戰爭規模不斷擴大,戰爭藝術得到高度發展,陣戰戰術進入巔峰時期。公元前7世紀,隨著育馬技術的進步和騎射技術的發展,草原騎兵開始崛起,於是以騎兵為主戰兵種的新戰爭模式在此過程中形成,騎兵戰術開始成為主流。這一模式主宰歐亞大陸大部分地區逾2000年。15世紀中葉,火藥武器開始在戰爭中嶄露頭角,並逐漸打破了長期以來騎兵主導歐亞大陸戰場的局面,但發射速度慢、精度低、有效射程短、機動性差等問題仍然比較突出,這一階段相繼出現線式戰術、縱隊戰術。19世紀中葉,隨著工業革命的深入推進,後裝線膛槍炮以發射速度快、精度高、射程遠等優點,取代滑膛槍炮,成為新的主戰武器,於是散兵線戰術風靡一時。20世紀初,內燃機驅動的坦克、戰機等新型作戰平臺的出現,再次引發新軍事革命,以德國“閃擊戰”理論、蘇聯“大縱深戰役理論”等的實踐應用為標誌,機械化戰爭形態正式形成,此階段縱深攻擊戰術大放異彩。1991年爆發的海灣戰爭,藉助於數字化、資訊化武器裝備,美軍在指揮、決策、偵察、打擊、評估等各個方面對伊拉克構成壓倒性優勢,戰爭實踐中催生出新的戰爭形態——資訊化戰爭,此階段相繼出現“空地一體戰”“網路中心戰”等新的戰術思想。
從戰術發展歷程來看,每一次新戰術的出現,都伴隨著舊戰術的更新或消亡。在戰術更迭過程中,軍事技術發揮著重要的牽引作用。隨著軍事技術的發展,人類對能量運用的能力不斷提升,從原始生物能到火藥化學能、從機械能到資訊能,在新能量的支撐下,戰爭中持續湧現出速度更快、精度更高、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武器裝備,透過與士兵的最佳化組合,使軍隊整體戰鬥效能持續提升,並催生出新的戰術思想。如果說技術的發展規律是不斷開發新的更強的能量,揚棄舊的較弱的能量;那麼戰術的發展規律則是在戰爭中順應和加速這一能量迭代過程。
戰爭形態發展趨勢是在逐步增強“人的戰鬥能力”
透過戰爭形態的發展歷程,發現其總體趨勢是在一步步強化戰鬥主體——人的戰鬥能力。青銅兵器戰爭,用青銅兵器強化了人上肢的戰鬥功能,但由於青銅兵器數量較少,參戰力量規模相對較小;戰車戰爭,用馬拉戰車強化了人下肢的機動功能,但由於戰車對地形要求較高,此時機動能力相對受限;鐵兵器戰爭,再次用鐵質兵器強化了人上肢的戰鬥功能,由於鐵礦的廣泛分佈和冶煉技術的成熟,使大規模、連續作戰成為可能;騎兵戰爭,用馬匹強化了人下肢的機動功能,並憑藉戰馬強大的機動能力,將冷兵器時代人的機動能力提升至極限;火藥武器戰爭,用火器取代了冷兵器,再次強化人的戰鬥功能,儘管火藥威力相對較大,但存在速度慢、精度差、射程近等問題;線膛武器戰爭,後裝線膛槍炮以發射速度快、精度高、射程遠等優點,取代滑膛槍炮,人的打擊能力大幅增強;機械化戰爭,飛機、坦克、步戰車等新型作戰平臺的出現,透過內燃機的動力驅動和鋼鐵裝甲的綜合防護,使人的機動能力獲得質的躍升,並同步提升了人的防護和打擊能力;資訊化戰爭,對衛星、雷達、無線電、數字化裝備、精確制導武器等資訊化技術和感測器平臺的綜合運用,本質上相當於強化了人的感官感知能力和神經系統控制能力,使作戰體系實現高效指揮、聯合行動、快速打擊、精確釋能。
這種將戰爭形態與人體功能進行關聯的方式,並不是一種簡單的比喻,實際上,二者之間有著深刻的內在聯絡。從人類與戰爭的關係來看,人類是戰爭的發起者和主導者,戰爭機器作為一個複雜龐大的系統,無論其外在形態如何演變,其核心始終是人。從青銅兵器、鐵質兵器、弓箭、馬匹到滑膛槍、線膛槍、火炮、戰車,從飛機、雷達、無線電到衛星、導彈、無人機,所有武器裝備都離不開人的使用,所有戰爭形態都離不開人的參與。即使是無人機,也只是實現了人與裝備的物理分離,但無人機最終執行的還是人的指令,實現的還是人的目的。更進一步,站在系統論的視角,我們會發現,每一個生物體(包括人類)都是一個完整的系統,包含“感知、控制、反應”三大功能,分別對應戰爭的“偵察、指控、行動”三類核心要素。由此推導可知,其一,所有武器裝備本質上都是“人類進行戰鬥的工具”,目的都是增強人體自身所具備的感知、控制(思考和決策)、反應(機動和打擊)等功能;其二,所有戰爭形態的本質區別,並不在於武器裝備的外部形態,而在於其對人體相關戰鬥功能的強化程度。從這個角度而言,自遠古時代起,戰爭形態與人體各個戰鬥功能之間,就一直存在著密切聯絡。
戰爭形態展望:無人化與智慧化戰爭
如果說戰爭形態的數次演變是在一步步增強人的上肢戰鬥、下肢機動、感官感知、神經系統控制能力,那麼新軍事革命浪潮下催生的無人化戰爭和智慧化戰爭,就是在進一步強化人的神經系統控制功能和大腦決策功能。
無人化戰爭中,各種無人裝備的運用,相當於進一步強化了人的神經系統,透過遠端遙控武器裝備,實現了人與武器裝備的物理分離。與資訊化戰爭相比較,儘管都是強化神經系統,但資訊化戰爭強化的是神經系統的內聯性,以作戰體系的內部互通互聯為主要特徵;而無人化戰爭強化的則是神經系統的外延性,以作戰體系由有人化裝備向無人化裝備拓展和延伸為主要特徵。
至此,人的四肢、身體、感官戰鬥功能獲得全面強化,唯獨剩下大腦還難以強化或取代。於是,智慧化戰爭應運而生。人的大腦包含控制、感知、分析、決策、意識等功能。其中,人的控制能力可以透過無線電通訊、程式設計等技術手段實現;人的感知能力可以透過可見光、紅外、雷達等各類感測器平臺大幅強化;人的分析能力也可以透過計算機輔助情報分析、大資料分析等量化分析技術來強化,但有些功能是人類所獨有的,目前難以被取代。其一是意識。大腦能夠讓每個人審視自己的意識,使人類具有高階思考功能,這也是人類區別於其他動物的主要特徵。心理學家把這種自我審視的能力稱作“元認知”。其二是決策。所謂決策,本質就是做決定。大腦認知領域研究表明,決策功能源於大腦前額葉,其核心功能包括記憶、判斷、分析、思考等,這些功能相互協同,能夠完成各種複雜的分析任務;它還對人類的自我情感認知起著重要的控制作用,而自我情感認知是指揮員“控制衝動”“定下決心”能力的關鍵組成部分。其三是直覺。直覺源於人類的個體經驗,是一種高階資訊處理技術。當人類面臨問題時,大腦的第一反應,就是迅速採用模糊檢索的方式,搜尋出與當前問題最匹配的場景模式,並以直覺的方式輸出。目前沒有任何儀器或裝備能夠取代人類,自動生成直覺。雖然有一些模糊影象匹配技術與直覺類似,但功能遠不及直覺強大。這些都是人類區別於其他動物的高階功能,是目前所有尖端科技都難以取代、甚至難以全面解讀的。
透過上述分析,展望未來戰爭形態,我們可以推測:智慧化不等於無人化,但二者關係密切。智慧化強化的是人類大腦的決策功能,無人化強化的則是神經系統的控制功能。二者截然不同,卻又緊密相關。如果說未來戰爭的終極形態是人類各項功能的綜合整合,那麼根據“木桶效應”,目前的短板就是智慧決策和直覺思考功能。這也是“智慧化作戰”“決策中心戰”等新型作戰概念出現的深層次原因。戰爭史上,當人類上肢打擊能力增強時,戰爭往往有利於防禦方;當下肢機動能力增強時,戰爭往往有利於進攻方。那麼當神經系統控制和大腦決策功能增強時,意味著攻防之間的界限也許將更加模糊,攻防一體的戰鬥將成為主流。
來源: 解放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