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策反
1988年11月8日,湖北省襄樊市古澤鎮武警某部,陰雨。
這天,戰士們奉代理排長江波的指令,擦拭好後槍支,井然有序地做著入庫整理的工作。而就在這時,江波瞥見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正偷偷摸摸地往外溜去。定睛一看,這兩個身影甚是熟悉。
高的那個是部隊裡有名的“流氓士兵”邵江彬,矮的是邵江彬的老鄉,後勤部的養豬倌。平日裡兩人就臭味相投,幹出不少違法亂紀的事。如今怕是要趁著大家幹活,溜出去偷懶。江波剛想叫住兩人,只見這兩人嗖的一下就沒影了。
下午4點,江波召開組織生活會的時候,兩人才勾肩搭背地從外面進來。江波呵斥道:“你們飯也不吃,假也不請,又跑到那裡涼快去了?”一反常態的是,原本極易動怒的耿學傑,這時也乖乖地待在一旁,一聲不發。見狀,江波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了,只是警告他們以後不要再犯。
入夜,勞累一天的戰士都躺下休息,江波值班的房間裡卻出現了異樣。月色下,只見一高一矮的身影手持雪亮的牛角尖刀,對著酣睡的江波面露狠色。手起刀落之間,江波竟一命嗚呼。兩人在盜走他身上的鑰匙後,直往庫房奔去。2支可摺疊的56-1式衝鋒槍和1147發子彈均被這兩個惡徒裝入包袱裡。
而這兩人是誰?正是白日裡偷摸出去的邵江彬和耿學傑。
罪惡的種子
說起邵江彬和耿學傑,兩人雖然出身不同,作風卻出奇地一致。作為河南焦作土生土長的農民,耿學傑的品行卻不端正,經常被人挑唆,幹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後來參軍入伍,部隊看他樣貌矮壯敦厚,就安排他去後勤部養豬。耿學傑表面上是應承的好好的,心裡卻不服氣,認為自己渾身的本領沒處使。久而久之,牢騷抱怨的話更是溢於言表。
邵江彬的人生經歷可就“精彩”多了。他老爸在鎮上開了幾家廠子,賺的是盆滿缽滿。作為闊少爺,邵江彬恃寵而驕,從小到大欺負人的事情沒少幹,每次都是家裡人花錢善後。在他17歲的時候,曾對村裡一姑娘心生歹意,把她拖到小竹林裡實施強暴。
事後,邵家原本想著用錢解決,不料這姑娘的家人氣不過,把邵江彬告到了派出所。1984年1月14日,邵江彬被判處流氓強姦罪,勞改教育三年。監獄生活並沒有馴化這頭豺狼,反而讓他的內心變得更加陰暗。
80年代,國家財政狀況不太好,軍隊經費緊缺。所以在徵兵政策上寬容性大,經常出現地方政府直接向軍隊輸送士兵的情況。當時,很多人只要稍微花點錢,託點關係,就能進入部隊當兵。作為廠長的兒子,邵江彬就是鑽了這個空子,將三年的牢獄變成了9個月,成功混進軍營。
進入軍營之前,家中的長輩專門叮囑邵江彬,讓他在部隊裡收斂脾氣,少說話多做事。剛開始,邵江彬確實還算老實。作為武警,他在訓練場上下足了功夫,無論是擒敵還是射擊,別人練1分鐘,他就給自己加練到2分鐘。
邵江彬的訓練也是頗有成效,尤其是射擊方面。在省城參加射擊比賽的時候,邵江彬以一環之差,奪得了比賽的第二名,成為部隊里名副其實的神槍手。戰友們都對他刮目相看。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取得了一些小成績後,邵江彬就開始忘乎所以了。他開始厭倦部隊枯燥無味的生活,經常搞拉幫結派,慫恿戰士出去喝花酒,夜不歸營更是常態。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邵江彬幾乎把部隊的紀律違反了個遍。上面的領導對他很是頭疼,於是把他發配到了湖北襄樊武警某部的一個勞改場進行服役。而邵江彬的直系領導正是與他一起入伍的同年兵江波。
明明是同年兵,江波混成了領導,而自己卻還是個小下屬。邵江彬認為,江波的官職一定是花錢賄賂得來的。想到這裡,他就氣得不打一處來。在認識老鄉耿學傑後,邵江彬經常拉他出去喝酒。喝醉後,兩人就開始罵爹罵娘了。
在耿學傑看來,邵江彬是個厲害的人物。他不僅功夫了得,還很有自己的想法。於是當邵江彬提出要去武器庫盜槍的時候,耿學傑一口就答應了。而那次江波目睹兩人出去,實則是兩人去了買逃竄用的乾糧與裝備。
沿途作惡
第二天上午,湖北省公安廳透過無線電瞭解了情況,當即對這兩個悍匪下達了緊急追捕。同時,臨省的公安也配合工作,在各個交通路口設定了關卡。但從11月8日事發以來,這對悍匪卻始終不見蹤影。這兩人究竟跑到了哪裡呢?
原來,從勞改場逃竄後,作為主心骨邵江彬,主張兩人應該先去中原避避風頭。邵江彬斷定,一開始警方肯定想不到他們敢坐火車。於是兩人堂而皇之地搭乘火車從湖北跑到了陝西。
等警方意識到燈下黑後,這對狡猾的悍匪已經藏匿到了白河縣的一個村寨裡。邵江彬清楚,如今到處抓捕他們的警察,坐火車是行不通了。11月10日下午,兩人闖進了村寨的一個農舍裡,逼迫屋裡的老漢給錢。
面對兩人的恐嚇,老漢不以為然,聲稱自己一把年紀了,哪有錢給他們。但是,當一旁的耿學傑掏出衝鋒槍後,他只好顫顫巍巍地掏出了自己的積蓄。誰料,他剛把錢掏出來,耿學傑就扣動了扳機,口裡還罵咧咧地說:“孃的,有錢還裝蒜!”兩人在老漢家吃飽喝足後,喬裝打扮一番,又走起了山路。
一路上,這兩個窮途末路的亡命之徒無惡不作。有次,他們在沿途公路上看見一輛摩托車。為了搶奪車子,他們毫不猶豫地開槍殺人,打死車主,拋屍深谷。11月18日,兩人來到四川南充縣集鳳鄉。在一個個體代銷店裡,他們狠心謀殺店主後,搶走了店裡1千多元現金和10多斤糖果糕點。
暴露行蹤
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對悍匪在犯下累累惡行後,最終還是在四川省自貢市榮縣來牟鄉皂角村露出了馬腳。
11月27日,天剛矇矇亮,皂角村一個叫做鄒濤的男娃就開始了晨跑。晨跑是鄒濤的父親鄒天富給他定下的規矩。作為村裡的老師,鄒天富平日裡最愛研究養生之道。為了兒子的健康,他規定鄒濤每天都得繞著曬場跑上20圈。但是,今天的曬場卻不太對勁。
原來,鄒濤在跑步時發現,曬場的玉米杆棚裡突然冒出一把雨傘。小孩子貪玩心重,立馬把它帶回家玩。鄒濤的父母看見後,起了疑心,就帶著玉米杆棚的主人王興錄前去檢視。
撥開棚裡的遮掩物後,大家赫然發現裡面竟然躺著兩個蓬頭垢面的人。他們看起來很年輕,約莫20歲左右。當王興錄詢問他們為何會躺在這裡時,兩人聲稱自己是去成都走親戚的安徽人,因為路上被小偷盜走了盤纏,才無奈睡在這裡。
儘管兩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王興錄卻從耿學傑緊張的神情中察覺出了不對勁。他招呼著村長一起,堅持把他們帶到了鄉政府說明情況。一路上兩人磨磨蹭蹭地,多次想借機逃走。但礙於在場的村民人太多,又不好直接把槍掏出來,只好跟他們到了鄉治安處。9點30分,民警和治安員開始兩人進行查問。期間,兩人對答如流,條理清晰,讓人揪不出破綻。
就在查問快結束的時候,邵江彬無意間瞥見身後穿著退伍武警服裝的趙林元。想到從部隊逃竄的經歷,他心頭一緊,不由地把手邊的包袱拽的更牢了些。鄉武裝部長徐文華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小動作,要求兩人立刻開啟包袱,進行檢查。
耿學傑見狀,趕忙說裡面只是一些用於做生意的大麻,沒什麼好查的。話音剛落,旁邊的民警就掏出證件,說他們有權對包袱進行檢查。眼看也攔不下了,邵江彬語說道:“他們要查就讓他們查吧。”從邵江彬冰冷的眼神裡,耿學傑會意。這是讓他伺機而動的訊號。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包袱剛要全部開啟的時候,邵江彬就掏出了藏在衣服裡的衝鋒槍,對屋裡的幾人一陣掃描。趙林元等人的身手也不是蓋的,一番打鬥之後,邵江彬就被趙林元鎖了喉。還沒來得及奪走他的槍,邵江彬就觸到了扳機。子彈透過治安室的窗戶,射中了路過的鹽廠廠長吳瑞廣。
被奪走槍支後,邵江彬一邊赤手空拳地與屋裡的幾人打鬥,一邊讓旁邊的耿學傑把另一把衝鋒槍遞過來。幾人搏鬥過後,三名同志被這兩個悍匪打成重傷。儘管後來趙林元手持火藥槍與其對峙,卻敵不過對方子彈充足。趁著場面的混亂,兩人最終衝出了治安室,奪路而逃。
奪車逃亡
儘管在剛在的打鬥中丟失了一把衝鋒槍,大腿還被射傷了,兩人的步伐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在內樂公路上,兩人看見了一輛載滿河沙的北泉汽車。剛才在治安室殺紅了眼的邵江彬看見汽車,彷彿看見了救命稻草似的,拿著衝鋒槍威脅司機載他們離開。
迫於腦袋上頂的槍,司機周小泉帶著這兩個悍匪從自貢一路飛也似地駕駛到了樂山井研縣竹園鎮。街道被這輛發了瘋的“北泉”搞得人仰馬翻,路上的群眾都被嚇得不敢動彈。
突然,北泉在一家農機站門前停了下來。邵江彬看見外面烏壓壓的圍觀者,歇斯底里地罵道:“誰讓你在這裡停車的!?是不是不想活了!”周小泉顫顫巍巍地說:“車沒油了,要不就送你們到這吧。”
就在這時,農機站會計走了過來,訓斥周小泉不該把車堵在門口。當他看見車裡窮兇極惡的兩人時,還沒來得跑,就被邵江彬一槍斃命了。連帶著旁邊的兩個圍觀群眾,也死在了衝鋒槍下。
眼看北泉走不動了,兩人只好轉移目標,跑到附近的公路上故技重施,劫持了一輛野馬牌的越野車。一路上,這兩個悍匪傷害了多名“礙事”的無辜村民和幹部,甚至他們連尚在襁褓的嬰兒都不放過。據說當時高鳳鄉場上一位年輕婦女小腿中彈後,懷裡不滿週歲的嬰兒被亂飛的子彈活生生地削去了右手指。
邵江彬和耿學傑知道,前方的道路早已被設下了萬重關卡,一味地駕車,是逃不了多遠的。於是,當開到白楊村紅星水庫的時候,這對狡猾的悍匪來了一招金蟬脫殼,強迫司機與他們交換衣物。邵江彬叮囑司機,等他們下車後,只管加碼往前開,絕對不能停車。
困獸之鬥
下車後,兩人在泉水邊洗了一把臉,而後踉踉蹌蹌地來到一戶農院討來些熱米湯喝。很快,高鳳鄉紅星村的鄉親們從廣播中得知悍匪入村的訊息,紛紛操起傢伙四處搜查。一時之間,這兩個悍匪猶如過街老鼠般,在村子裡四處逃竄。
在滾過滿地糞水的麥地,爬過險象叢生的溝渠後,兩人鑽進了一個名叫白巖溝。不得不說,這兩個人選的位置恰到好處。作為當地最為陰森奇特的溝渠,白巖溝頂寬600米,長達1公里。整個溝渠呈現凹型,裡面的人很輕易地就能看見外面,而外面的人除非探過頭去查探,否則是難以看清溝內的情況。對於這對悍匪來說,這簡直是個天然的屏障!
因為地勢的特殊,負責剿匪行動的武警們只好親自匍匐爬進溝渠查探情況。堅硬的利石和扎人的荊棘沒讓戰士們的步伐停止半步,但是從白巖溝不斷射出的子彈卻無情地奪去了這群戰士們年輕的生命。
漸漸地,大家意識到,我在明敵在暗,一味地肉搏是不行的。
,指揮部在徵集各方意見後,最終拿出了四個方案:水攻,煙燻,爆破,以及火攻。不過據當地的村民所說,白巖溝裡面地勢錯綜複雜,岔洞紛繁,還有一條小溪穿地而過。要是採用水攻或者煙燻,效果估計不是很好。幾番抉擇後,上級決定先用爆破,實在不行再用火攻。
現場的一些群眾幫忙架起照明燈後武警官們在峽谷上燃起篝火,舉起槍支對著窟洞就是一陣掃射。子彈把白巖溝外面的巨石射出了無數個小洞,洞內升起一陣陣的硝煙。緊接著,戰士們向洞內扔入大量的手雷。爆炸聲在洞中此起彼伏,像極了過年時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半個小時以後,手雷的回聲停止了,白巖溝內一片死寂。
戰士們臉上露出喜色,七嘴八舌地討論道,這種火力肯定已經把悍匪炸了個稀巴爛。在副班長沈潔軍的帶領下,戰士們戴著夜視儀,進入洞中一探究竟。誰料還沒走幾步,從裡面射出的子彈就把副班長的頭顱擊了個大窟窿。隨後用於勘查的警犬和主動帶路的高鳳鄉幹部左建軍也倒在了悍匪罪惡的子彈下。
沒多久,悍匪盜槍四處殺人的訊息傳到了國家領導人和省公安廳那裡。11月28日下午3點,武警總隊收到了公安部副部長的指必須在天黑以前結束戰鬥的指示。指揮長一聲令下,宣佈採用火攻。
當地農民將800多升的汽油從山下扛到了白巖溝,礦產的工人為部隊送來了長長的輸油管道。為了剿滅悍匪,武警支隊長臨時成立了一支四人組的敢死隊。在疏通好油管後,敢死隊成員唐濤主動請纓,接下點火的任務。
唐濤把浸滿柴油的棉球綁在長長的竹竿頭上,爬過大裂縫後,使出全力,將棉球狠狠地甩進了白巖溝。溝裡的悍匪在聽見棉球落地的動靜後,噠噠地放了幾槍。只見唐濤隨後用打火機點燃木箱,再把木箱扔向了洞中的巨石。
一時間,白巖溝中紅光四射,火浪竄地老高。烈焰消失殆盡後,溝裡的石頭都被燒得黑乎乎的。場面平息後,戰士們頭戴鋼盔和麵具,帶著警犬進入洞穴仔細搜查,卻始終不見這兩個悍匪的屍首。
難道這兩個大活人還能插翅遁逃不成?正當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原本死寂的石窟中突然響起一聲槍聲,附近搜查的警犬被擊中臀部,發出陣陣犬吠。戰士們這才意識到,剛才那一波火攻沒能剿滅這兩個悍匪,於是趕緊組織撤離。
緊接著,戰士們對3個石洞輪番進行火攻,卻還是沒有發現悍匪藏匿的地方。突然,一塊有移動痕跡的的巨大石塊引起了唐濤的注意。唐濤懷疑悍匪很有可能是藏在這塊巨石後面。
上級採納了唐濤的建議後,組織戰士們對著這片進行了多番火攻和炮轟。晚上7時15分,人們搬開石塊,只見那兩具彈孔累累的屍體正靜靜地躺在那裡,氣息全無。就此,歷經21天的剿匪行動終於宣告結束。
後續
白巖溝剿匪案總共出動了1516名軍警,參與圍堵的人員共計6475名。戰鬥耗資82萬元,用於火攻的燃料油共4310公斤,消耗的子彈共1.7萬發,火箭彈共20枚。因為戰術的不足以及決策上的失誤,在白巖溝惡戰中,我方共有8名人員犧牲 (含1名圍觀群眾),9名人員重傷 (含3名圍觀群眾)。
想到犧牲的戰士和群眾以及破壞的家庭,這兩個悍匪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