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年後，有個“半仙兒”建議他改名為歐陽寶玉。
那時的歐陽奮強已是知天命之年。
戴著半生導演頭銜行走江湖，到頭來在人群中，人們見到他的第一句話還是：
“這是賈寶玉嗎？”
賈寶玉給了他盛名，卻也讓他走進了“圍城”。
1964年，歐陽奮強出生於四川成都。
父母都是糧店裡的職工，全家人都普普通通的，好像都沒有表演天賦。
但是14歲的歐陽奮強，就成了峨眉電影製片廠裡的演員。
說是演員，但那時候在劇組，他更像個打雜的。
不是龍套就是群演，還沒有出鏡或者說句臺詞的機會。
端茶倒水之餘，他只能在一旁羨慕別人演戲。
在廠裡熬了三四年，他終於有機會在一些影視劇出演配角。
在拍攝電影《虹》的時候，他看上了女主角康莉。
這也是他的初戀。
所謂一見鍾情，或許就是能第一眼看到對方的閃光點。
事後他才從側面瞭解到，這個端莊而不張揚的女孩兒，
原來是部隊幹部家庭出身。
瞭解到這些，歐陽奮強又有些氣餒，
家庭身世以及當下的工作屬性客觀擺在面前，
他可沒有勇氣去追劇中的女一號。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其實康莉對他也有好感。
旁人倒是看出來了，為此還經常有意無意嘲笑歐陽奮強。
康莉每次都會站出來替他說話。
就這樣，兩個年輕人在一起說的話也就越來越稠了。
於是，廠裡同事又紛紛調侃他，康莉絕對是看上你了。
歐陽奮強有些受寵若驚，自己也就是心裡想想，從不敢把愛慕說出口。
怎麼還敢奢望她能對自己有好感呢？
他以為還是大家在拿他開涮，所以日後開始有意躲開康莉。
直到有一天康莉突然問他，為什麼老躲著我？
他這才說出了心裡話，老跟你在一起，別人說閒話的。
康莉笑了，不就談個戀愛嘛，咱倆還真就在一起了。
放下心結的他，從此也敢去康莉家玩了。
漸漸地去多了，倒是康莉父母看出了端倪。
他們告誡女兒，別找演員，以後影響生活。
但青春期的姑娘哪會聽父母的話。
於是，18歲的兩個人悄悄走到了一起。
愛情來了，事業上的機會也在悄悄降臨。
1982年的春天，舉國皆知《紅樓夢》即將籌拍的訊息。
此後，有關《紅樓夢》拍攝的訊息不斷傳出。
無論是全國海選演員，還是選景的佈置，都會引起巨大的關注。
當時的歐陽奮強也很興奮，甚至還覺得自己的模樣，和連環畫中賈寶玉的形象有些相似。
但此刻對他而言，這不過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兩年後，從全國各地海選上來的一眾演員，齊聚北京圓明園。
第一期《紅樓夢》演員培訓班，正在這裡舉行。
雖然大部分演員基本都到位了，可唯獨主角賈寶玉還不知身在何處。
導演組為此不停地開會研究，但就是拿不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吳祖光甚至在一次的討論中說，賈寶玉還沒生出來呢，上哪兒去找？
彼時，當初和歐陽奮強一起演出過的張玉屏，有幸成為了第一期培訓班的學員。
這讓歐陽奮強很受刺激，別人眼看著機會在望了，
自己卻連進組培訓的機會都沒有。
哪怕到劇裡演個小廝或者門子都好。
殊不知，張玉屏已經嚮導演王扶林推薦了他。
因為賈寶玉的演員遲遲定不下來，
王扶林決定和攝影師李耀宗以及編劇周嶺，到四川選景。
而且既然有人推薦，就順帶看看這個“賈寶玉”如何。
他們一行人來到了成都，住在了錦江賓館。
此時，準備飾演鳳姐的鄧婕已經進組，
王扶林就讓鄧婕去找歐陽奮強。
恰好那晚他出去看電影去了，鄧婕沒見到人，就給他留了張紙條。
《紅樓夢》導演王扶林想見你，明天上午十點錦江賓館，我在門口等你。
回來之後，歐陽奮強看到桌子上的紙條，
腦海中閃現出的念頭是不可能，不會有這樣的好事落到自己頭上。
而且，第二天他正好要跟著《女炊事班長》到外地去拍攝外景，
因此兩件事一衝突，他更覺得這件事不怎麼靠譜。
就在他準備要睡覺之際，聽到他回家的父親告訴他，
不管行不行，見見他們也好。
父親看似一句不經意的鼓勵，卻改變了兒子的人生命運走向。
由於第二天上午的戲耽擱不得，
他立刻套上短袖，穿著一條大褲衩，蹬著腳踏車就去了錦江賓館。
門衛看了他的工作證件，而後又打通了房間的電話，確認之後，他才進去了。
405房間的門一開啟，王扶林覺得，這哪兒是貴族氣質的賈寶玉，
根本就是一個剃著平頭再普通不過的傻小子嘛。
不過，王扶林還是問了他很多問題，歐陽奮強懷著忐忑的心情都一一作了回答。
一旁的攝影師李耀宗，還在從不同的角度看著他，這一下子又把這個小夥子看毛了。
緊張的是歐陽奮強，不過王扶林最終卻定下來了。
導演問他，什麼時候有時間到北京試鏡？
歐陽奮強就實話實話，七月份都在外景地拍攝。
最終，還是定下七月中旬北京試鏡。
末了，當他走出房門的時候，王扶林又跑過來叮囑他一句，一定要來，這是很好的機會。
去北京試鏡到沒引起他多大的興趣，
讓他感興趣的是，第一次坐飛機。
7月12日那天，上身襯衣，下身簡單的褲子，
一雙塑膠涼鞋的歐陽奮強，登上了飛往北京的航班。
剛到北京，滿是興奮。
第一天和第二天，張玉屏和另外一個朋友，三個人逛了天安門、故宮等地方。
第三天，他去了北京南菜園的試戲點。
看到其他二十多位都來試戲的小夥子，歐陽奮強的內心不免又失去了信心。
不過，當化妝和穿上戲服之後，他漸漸又找回了感覺。
那種難得的自信，讓他心裡的緊張一掃而光。
接著，他和張玉屏排練寶黛讀西廂這段戲。
此前他已經和張玉屏排練過幾次，心裡還是有底的。
現在又漸漸找回自信，演出來也就更自然了。
待到完畢之後，他自信的對張玉屏說，我這次要是不行，其他幾個人也不行了。
中午在劇組食堂吃飯的時候，王扶林突然問他，
眼下正在拍攝的《女炊事班長》，什麼時候能拍完？
吃飯的時候，劇組的人對他的感覺就很不一樣，
現在導演又突然這樣問他，
歐陽奮強在心裡覺得，賈寶玉這個角色，不會就這麼定下來了吧。
他告訴王扶林，還得拍一個多星期吧。
歐陽奮強此刻已經把時間說的很短了，他在為自己爭取機會。
王扶林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安排人給他準備回四川的機票。
回成都的頭一天，張玉屏又帶著他去拜見了編劇之一的周雷。
周雷還特意在院子裡給他拍了一張照片。
等到回成都是時候，他又發現劇組居然給他買的是頭等艙。
他不免又在心裡亂想，難道這個角色真的定自己了？
回去之後，因為要忙著拍戲，十幾天的時間，他慢慢又把此事淡忘了。
不過等到收工回到成都，突然多了幾個記者，堵著門要採訪他。
記者們都告訴他，說他已經被選中扮演賈寶玉了。
雖然此前感覺有不斷的暗示和預感，但當訊息被確認後，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他趕緊去問單位的領導，訊息可靠嗎？
要是沒選上現在到處嚷嚷，那可就丟臉丟到全國去了。
誰知演員劇團的團長告訴他，記者就是他派去的。
中央電視臺已經通知了，你就是賈寶玉。
正式進組的時候，因為賈寶玉的戲還沒開始，
王扶林給他安排的任務是，培訓、讀原著和看劇本。
由於有在川劇團的戲劇基本功，所以形體訓練對他並沒有什麼難處。
而後，每天都有編劇和相關領域的專家給他們上課，
分析人物形象，同時還要找專業老師排練。
晚上的時候，還要專門學習琴棋書畫。
然而，在剛剛進入劇組的頭幾天，他的緊張感又來了。
他的性格比較老成，所以個性上和頑皮的賈寶玉不太像。
加上緊張，所以演出來的賈寶玉就更加緊繃了。
曹雪芹筆下的賈寶玉，是頑皮活潑的。
為此王扶林就對他說，別看書了，也別去排練什麼戲。
你就天天在劇組裡玩，和其他的女孩子們玩笑打鬧都行。
兩個多月的磨合下來，終於開始了他的第一場戲：鳳姐帶著寶玉去見秦可卿。
化好妝，穿上戲服，那種感覺漸漸在他的心底凝聚。
待到拍攝完畢，歐陽奮強看到監視器後面的王扶林，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至此，歐陽奮強變身成了賈寶玉。
雖然《紅樓夢》接下來的拍攝長達3年，但一切都很順利。
播出之後，23歲的歐陽奮強從此紅遍了大江南北。
中央電視臺想讓他今後在北京發展。
不過，他想的是趕緊回成都。
此刻，他的心裡都是女友。
要是兩個人分開了，這段感情可能就沒了。
更為重要的是，此刻的他，實際上更想做導演。
為此，他申請調到了四川電視臺電視劇部工作。
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接著，他又到深圳大學的導演進修班學習和深造。
1991年，他回到四川電視臺。
這一年，歐陽奮強和相戀了10年的康莉，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第二年，妻子懷孕了，而且早產了。
原本他想著在家裡陪伴她一段時間，但是因為繁重的拍攝任務，他只能繼續工作。
一個多月後，孩子患上了急性肺炎，沒有搶救過來。
兒子的夭折，對28歲的歐陽奮強打擊很大。
一直到4年之後，他的女兒才又降生。
家庭經歷波折的同時，歐陽奮強那些年的事業還算順利。
無論拍攝什麼電視劇，只要立項，沒有不被批准的。
除此之外，他拍攝的電視劇，還一度拿到了飛天獎和五個一工程獎等重頭獎項。
尤其在1995年的時候，臺裡分房子，還破格給了他一套三居室。
但與此同時，很多人還在拿他扮演的賈寶玉說事。
甚至還有人把賈寶玉的個性，投射到歐陽奮強自己身上。
漸漸地，他開始有些苦惱。
為此，他刻意留起了鬍子，而且也不再悉心打理面容。
即便如此，在外面的時候，很多人還是能一眼認出他來。
有的粉絲要合影或者簽名，有時候他乾脆否認自己扮演過賈寶玉。
這種苦惱，即便到了天命之年，依舊不能擺脫。
2016年，在北京的一場飯局上，其中一個影視公司的老闆，
第一眼還是把他看成了賈寶玉。
事實上，吃飯之前，有人已經介紹過，歐陽奮強是導演。
但這位老闆還是問他，這些年，除了賈寶玉這個角色，就沒演過其他的了？
於是乎飯局的主人只好趕緊解釋，歐陽奮強是導演，這些年已經拍攝了不少作品了。
雖然場面一度顯得有些尷尬，但他自己也感覺有些麻木了。
彼時，他的導演生涯已經29年了。
但這麼些年來，人們還是把他當成賈寶玉。
一個成功角色的塑造，有時候就是一把雙刃劍。
你會因為這個角色，讓自己的人生增光添彩。
也會因為這個角色，此後一直被它消磨和影響。
歐陽奮強扮演的賈寶玉，無疑也是如此。
對一個影視工作者而言，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如今，57歲的歐陽奮強依然活躍在圈內。
他經常會在微博上曬出自己的近況，
有時候旅遊，有時候工作，生活好不愜意。
而網友們也會留言，羨慕歐陽奮強的身體好。
前段時間他發微博悼念《紅樓夢》賈政的扮演者馬加奇的離世。
大觀園裡的人，一個又一個凋零。
惟有熒幕上的角色形象，被歲月永久的定格。
對歐陽奮強來說，在今後的人生中，他或許還會和賈寶玉這個形象糾纏在一起。
但是，他不需要刻意去證明什麼。
因為角色的成功，是被定格的輝煌。
今後的人生，才是自己腳下的路。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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