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驍楓 陳翔宇
電視劇《掃黑風暴》作為一部反映掃黑除惡專項鬥爭的劇作，已經引發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劇中情節大多取材自真實案例，真實、敢拍因此成了這部劇的標籤。此外，本劇不僅情節引人入勝，還透過法治的視角深度闡明瞭黑社會的危害性和掃黑除惡的必要性，因此對該劇折射出的法律知識的解讀就顯得更為重要。
記者黃希為收集新聞素材，假扮成顧客前往一家醫美中心,工作人員在沒有詢問任何其他資訊的情況下，立即向她推薦了“美麗貸”。根據劇中給出的資訊，這款產品不僅利息奇高（三個月內18%，三個月以外25%），借貸者還面臨被暴力催討、提前還債的風險。所謂“美麗貸”是指金融機構與醫美機構合作，向醫美消費者發放的專門用於醫美用途的貸款。不過，醫美行業本身規範性較弱，“美麗貸”亂象叢生，儼然成為了“騙貸”與“誘貸”的高發地，在黑貓投訴平臺可以看到，絕大多數投訴都與醫美專案有關，而且醫美機構存在與金融機構合謀的亂象，以欺詐形式誘騙消費者貸款整形，而後雙方就貸款金額進行分成，因此必須嚴格規範“美麗貸”。今年6月9日，中國網際網路金融協會發布關於規範醫療美容相關金融產品和金融服務的倡議。倡議提出，金融機構不與任何不法醫療美容機構開展合作，不向任何不法醫療美容機構客戶提供相關金融產品和服務。
徐英子則是一個讓人心疼的角色。她本來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卻為解救勒索未遂被關進看守所的弟弟，用“裸貸”的方式，湊齊了5萬元賠償金找當事人和解，因此也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直至從樓頂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裸貸”是指借款人透過裸體手持身份證的照片或影片做“擔保”向貸方貸款，以此從貸款方獲得金額不等的貸款，當發生違約不還時，放貸人以公開裸體照片和與借款人父母聯絡的手段作為要挾逼迫借款人還款。裸貸合同雖然以自願為原則，是雙方當事人意思表示一致的結果，而且借款人多數年滿18週歲，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但是其法律效力卻頗值深究。根據《民法典》第8條和第153條，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不得違背公序良俗，違背公序良俗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所謂公序，是指公共秩序，即國家社會的存在及其發展所必需的一般秩序；而良俗，是指善良風俗，即國家社會的存在及其發展所必需的一般道德。女大學生“裸貸”雖然是個人自願行為，但是這種行為在社會上形成了不正之風，敗壞了社會風氣，顯然違揹我國民法上的“公序良俗”原則，應當認定裸貸合同無效。如果貸方以公開裸照相脅攫取暴利，更有可能構成敲詐勒索罪。
新帥集團的海哥可謂是劇中的喜劇擔當，成為了觀眾情緒的重要調劑。他作為新帥公司的大股東，為了從孫紅雷飾演的李成陽手裡拿走股份，便玩了一出“恐嚇計”：透過碾壓手下的假腿，恐嚇李成陽，硬生生逼迫李成陽簽字，騙走了李成陽手中的股份。根據《民法典》第150條，一方或者第三人以脅迫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受脅迫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很明顯，海哥作為脅迫者，故意實施了非法脅迫行為，即使他碾壓的是假肢，並不會給手下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卻足以使李成陽產生恐懼心理，從而在違背自己真實意思的情況下籤訂了這份股權轉讓合同。因此，李成陽可以行使法律賦予的撤銷權，一旦這份合同被撤銷，便自始沒有法律約束力。
菜市場的“菜霸”楊冬的行徑，令人瞠目。楊冬直接控制了綠藤市所有蔬菜的數量和市場，他甚至揚言：在綠藤市賣菜，必須要經過我楊冬的許可，這是規矩。因為背後有著多重的保護傘，導致菜農對其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而建安民爆公司的老闆陳建波也讓觀眾恨得牙癢，他號稱“綠藤炮王”，因為建安民爆在綠藤市一家獨大，所有的同行都被他們擠出了綠藤市，即使公司爆破許可證早已過期，陳建波仍然可以高價承包幾乎所有的民用爆破專案。根據我國《反壟斷》法的相關規定，“菜霸”楊冬憑藉其市場支配地位，在向菜農提供蔬菜時強制限定其轉售價格，而且以不公平的高價銷售蔬菜，存在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而“綠藤炮王”陳建波很難憑一己之力將所有同行擠出綠藤市，而他又一直與綠藤市政府聯絡緊密，根據《反壟斷法》第33條，綠藤市相關行政機關有濫用行政權力排除競爭，妨礙商品在地區之間的自由流通之嫌。
與新帥集團簽訂伊河新村轉讓合同的綠藤仲夢投資有限公司，名義上的大股東是文良，背後的隱名股東則是不方便出場的石門區區長董耀。隱名股東是指為了規避法律或出於其他原因，以他人名義出資，且在公司的章程、股東名冊和工商登記中，均記載為他人的實際出資人。我國公司法並不禁止隱名持股，但是根據《公務員法》第53條，公務員必須遵守紀律，不得從事或者參與營利性活動，在企業或者其他營利性組織中兼任職務。而董耀作為石門區區長，其行為明顯違反了該條規定，而根據《民法典》第153條，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公務員法》旨在防止公務員進行權錢交易，保證公職人員的廉潔性，《公務員法》之所以明令禁止公務員參與生產經營活動，正是為了維護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而派出所所長鬍笑偉，他利用自己手中的職權包庇反派孫興，不僅對孫興的犯罪事實視而不見，甚至還擅自刪除了孫興作案的證據。此外，他還利用職務之便，主動向徐英子索要並收受財物，逼得徐英子走上了裸貸的不歸路，觸犯了毀滅證據罪、受賄罪、包庇、縱容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徇私枉法罪等多個罪名。
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國正處於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關鍵時期，形勢環境變化之快、改革發展穩定任務之重、矛盾風險挑戰之多、對我們黨治國理政考驗之大前所未有，因此提高新時代公務員隊伍治理能力、加強公務員隊伍建設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2018年3月《監察法》頒佈施行，它規定了六類監察物件，在法律層面上把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納入監督，實現國家監察全面覆蓋，三年以來，《監察法》透過公職人員秉公用權、依法履職、廉潔從政等情況進行監督檢查，威力初顯。今年8月，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十次會議表決通過了《監察官法》，這是繼《監察法》《公職人員政務處分法》之後，我國又一部關於深化國家監察制度改革的法律，進一步為我國的反腐敗鬥爭提供了制度上的支援。
《掃黑風暴》顧名思義，聚焦掃黑除惡專項鬥爭，不少劇情更是根據中共中央政法委篩選的真實案例改編，前述提到的美麗貸、裸貸、“菜霸”其實遠不止涉及民事、行政領域的問題，更有可能和黑社會犯罪掛鉤。例如“套路貸”中的“套路”往往存在誘騙性，因此可能符合詐騙、敲詐勒索、搶劫、強迫交易等犯罪的客觀行為特徵，因此“套路貸”已逐步發展成為黑惡勢力較常實施的違法犯罪活動，是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重點打擊的犯罪之一。而菜霸楊冬的案件也來源於海南黃鴻發案，黃鴻發透過敲詐勒索、強迫交易等一系列違法犯罪活動，大肆斂財，對昌江地區的娛樂場所、農貿市場等多個商業領域，形成非法控制，在一座縣城當了30多年小霸王，2019年作惡多端的黃鴻發被海南警方盯上，海南警方成立抓捕專案組對這個黑勢力團伙進行深度打擊並一網打盡。
在劇中，綠藤市黑惡勢力之所以這麼囂張，是因為他們身後有勢力強大的保護傘，下至公安局局長，上至常委副省長，這些人都身處高位，本應運用手裡的權力服務人民，卻選擇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如何打掉黑惡勢力的保護傘也成了掃黑除惡的一大難點。掃黑不打“傘”，猶如斬草不除根，因此全國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領導小組會同中央紀委國家監委，要求各地堅決落實“兩個一律”要求，對涉黑涉惡犯罪案件，一律深挖其背後腐敗問題；對黑惡勢力“關係網”“保護傘”，一律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掃黑必反腐成為了硬性標準。
法立於上，則俗成於下。法律規定是由立法者制定和推行的，但是如果想要變成一種約定俗成，於社會生活中普及，離不開廣大人民群眾的參與。近年來，我國相繼出臺了《監察法》《監察官法》等法律規定，不斷加強黨風廉政建設，對貪汙腐敗行為嚴懲不貸，黨以實際行動為人民群眾做出了良好示範。不過，從上做起和從我做起並不衝突，雖有良法，要是人民不能全都遵守，仍不能實現法治。目前，全民法治觀念和規則意識雖然明顯增強，但是促進全民守法的長效機制尚未建立，我國社會誠信機制還不夠完善，例如許多大學生由於錯誤的消費觀念深陷裸貸陷阱，小額貸款公司失信問題嚴重，黑社會犯罪在部分地區仍然猖獗，因此，如何充分調動人民群眾投身依法治國實踐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實現法立於上俗成於下的有機統一也應成為未來努力的方向。
（作者分別為華東政法大學特聘副研究員、華東政法大學營商環境法制保障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
來源： 文匯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