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學生陸顒,自小生在吳郡,但是酷愛麵食,無面不歡。
一天不吃麵,寢食難安;兩天沒有面,無精打采;三天不見面,奄奄一息。
吃麵,對他來說跟吃藥一樣。
後來到長安入太學,關中麵食天下無雙,更是如魚得水,成天大快朵頤。
同窗見他食量驚人但瘦骨嶙峋,紛紛拿他當做怪人。
二
一日,陸顒在太學苑裡獨坐,忽然有幾個胡人來訪,帶了酒,還帶了肉。
自稱來自番邦外國,特地到中華京師來結識軒昂人物。
陸顒感到意外,有些受寵若驚,說:
“我只是一個學生,藉藉無名,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承蒙你們這些外國朋友翻山過海的來看我,無以為敬,只好……請你們吃麵了。”
臊子面,泡饃,肉夾饃,刀削麵,拉麵,大饅頭,花捲,肉龍……擺了一桌子。
胡人朋友看陸顒在麵食的海洋中大快朵頤,深感欣慰。
賓主盡歡而散。
三
又過了三五天,胡人朋友又來過訪,這次帶來的都是金銀珠翠,說是要給陸顒祝壽。
陸顒一看:
“這可使不得,咱們在一起吃吃喝喝做個酒肉朋友我還玩得起,你這真金白銀的送我,我心理沒底啊,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你們不是特麼間諜吧?”
胡人說:
“你這可就是想瞎了心了。自打上次終席分手之後,我們幾個就一直惦記你,看兄臺你瘦成這樣,再看你的馬和馬伕都瘦成那樣,我們於心何忍人吶,長安的物價真這麼高嗎?”
陸顒有點不好意思:
“其實我家裡給的盤纏也不少,只是在下胃口太好……”
胡人大笑:
“所以……這些薄禮不是給你的,是給你的馬和馬伕貼秋膘用的,不必客氣。”
陸顒推辭半天,盛情難卻,還是留下一部分金銀。
胡人走了之後。
陸顒跟同學把這事說了。
同學們都說:
“你啊,出去躲躲吧。這些胡人歷來都是些見利忘義的傢伙,為了一己私利可以同族相殘的人,怎麼會改了秉性,主動結交你一個窮學生呢?”
“你肯定是被人惦記上了,至於惦記你什麼,咱也不清楚啊。但是,惹不起總躲得起吧?你先請半個月的假,出城躲兩天再說吧。”
陸顒也感覺不踏實,聽人勸,悄悄出了城,在渭橋旁賃了一個小院住下。
四
但還是沒藏住,胡人又找來了。
雙方見面,彼此都有些意外,有些尷尬:
陸顒說:“臥槽!”
胡人說:“臥……槽。”
陸顒說:
“……他們說這兒有便宜房子,我才……”
胡人說:
“還好還好,差點讓你跑了,不是,差點讓你溜了,不是,差點讓你丟了……反正吧,又找著你了就踏實了。”
陸顒見他們兩手空空,跟前兩次來訪時大不相同,心裡更不踏實,就問:
“兄弟我這次搬家走得倉促,幾位是怎麼找到我的啊?”
胡人說:
“實不相瞞,兄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你所到之處,空中會有一團“寶氣”。
當然初你還未到京師,我們聽回國的人說,大唐的吳下有寶氣沖天,特意乘船泛海去尋你。
等我們到了江南,聽說你已經來了京師。
我們又從陸路趕到長安,遠遠的就看見半空中的那團“寶氣”,趕緊買肉沽酒,到太學苑中結識了你。
哪知你又跑到這兒來了,可把我們嚇壞了了,所以,臉都沒洗就追來了啊……別的不怕,你跑到哪兒都不怕,就怕你慌不擇路有個好歹的,我們這漂洋過海的買賣就算血賠了啊……您沒餓著吧?”
陸顒一臉懵逼:
“你們怎麼把我說得跟牲口似的啊?我是個什麼寶貝啊?”
胡人說:
“兄臺你不是寶貝,寶貝在你肚子裡?”
陸顒一咧嘴:
“牛黃?狗寶?還是舍利子?你們想幹啥?把我開膛破腹?這裡可是大唐,京師重地,你們誰動我一個試試……我這骨頭裡都是肌肉,不然你以為我這每頓一鍋拉麵都吃誰肚子裡去了啊?”
胡人笑了,示意陸顒不要誤會:
“我們都是商人,不是傷人,只求利。我們結交你,不是為了害你,是想跟你做買賣。既然是買賣,肯定是雙方都得得利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微利,於你於我,都是佰仟倍的利益?”
陸顒說,哦?
胡人接著說:
“兄臺剛才說了,你這每頓一鍋拉麵都吃誰肚子裡去了啊?還真不是吃你肚子裡去了,你肚子裡啊有條蟲子,你這麼多年吃的麵食,實際上都餵了它了,所以你才這麼瘦!”
陸顒說:“那不就是蛔蟲?”
胡人搖搖頭:
“不是蛔蟲,蛔蟲幹嘛?這個是個寶貝,我給你吃一丸藥,你把它吐出來,我們買,高價收購。”
說著,遞給陸顒一粒藥丸。
陸顒說:
“這……不是麻藥吧?我吃了,咕咚就躺了,你們上來就給我開膛了啊?”
胡人說:
“我向如來佛祖的二表弟我們的胡大發誓,不會……”
陸顒把丸藥吃了,片刻,吐出來一隻白色的青蛙,紅眼睛,還有一條短尾巴。
胡人兩眼放光:
“這就是那寶物啦!”
陸顒不信:“何以見得啊?”
胡人說可以試一試,叫他取麵食來。
陸顒把自己當早點的十個饅頭端出來,結果那隻青蛙一口一個全給幹進去了。
陸顒目瞪口呆啊:
“這麼多年我光吃不胖也就算了,你在我肚子裡也這麼多年了,就這麼吃,也沒長多大啊?”
胡人說:
“此蟲秉中和之氣而生,乃是天地之間中和之氣凝結的精華。
而小麥這個東西,秋播,冬眠,春長,夏收,恰恰經歷了一個四季輪迴,乃是天地間最具中和之氣的糧食。
所以,此蟲喜食麵食,也就不奇怪了,它就叫做“消面蟲”是也。”
陸顒問:
“削麵?拉麵不行嗎?那你們拿這隻蟲子又有什麼用啊?”
胡人笑了:
“我們這些海客,畢生追逐人間至寶。而凡是寶物,必然是中和之物,這條蟲乃是中和之氣的精粹,有了它,不愁寶物不來啊!怎麼樣,賣嗎?”
陸顒瞪著眼說:
“賣,當然特麼賣了啊!不然怎麼著,我還得把它吃下去啊?”
胡人們都笑了,取出一個竹筒,把小青蛙裝進去,又拿出個鑲嵌珠寶翠玉的金盒兒,把竹筒裝進去,然後,把它遞給陸顒。
“啊?你們不要啊?”陸顒說。
胡人苦笑一聲:
“不是不要,你老兄突然就跑了,我們哥幾個追你追得急,別說錢了,乾糧都沒帶啊!別的先不扯,給整點吃的先……”
陸顒給張羅了一席酒肉,眾胡人大快朵頤,陸顒還按照慣例吃麵,發現吃不動了。
第二天一早,幾位胡人騎著駿馬,駕著香車,來會晤陸顒,以十車金珠寶貝為價,換回盛著“消面蟲”的金匣。
五
陸顒從此陡然而富。
買莊園,治田產,娶妻妾,喝大酒,日日笙歌,夜夜開趴,只一年的功夫,瘦竹竿胖成大冬瓜。
這一天在長安街上又碰到那幾個胡人,陸顒閒得無聊,一定要跟著胡人出海撈寶。
海船出大洋一個月,這一晚風息浪止,月行中天。
胡人將海船下了錨,在甲板上支起一個小爐灶,燒上一鍋熱油,然後把“消面蟲”從金匣裡取出,下到油鍋裡。
陸顒大驚:
“臥槽,不過了啊?船上斷糧了是嗎?”
只見白色的小青蛙,慢慢沉到鍋底,眼睛也不眨一下。
胡人說,加火!
旁邊扯風箱的人加了把勁兒,油鍋冒煙了,小青蛙浮出油麵,“咯”得叫了一聲。
船的左舷,海底突然泛起水花,波浪裡一個小童子梳著雙髻,手捧一個硃紅托盤,跳到船上,獻給胡人。
陸顒一看,百顆明珠,每顆都有拇指肚大小,價值連城。
誰料胡人看了大怒,跟小童說:“不要!”
小童子嚇了一跳,直接跳回海里。
陸顒說:“臥槽,你不要我要啊!”
胡人沒理他,只聽小青蛙睜開眼睛,“咯咯”叫了兩聲。
海面重新翻騰,一條人魚,分開波浪跳到船上,雪膚花貌,明眸皓齒,也託著個碧綠的盤子,盤中十顆龍眼大小的珠子,世所罕見。
結果胡人還是不要。
人魚很委屈,又跳海了。
陸顒說:“還不要啊?差不多得了啊?”
小青蛙扒著鍋沿,“咯咯咯”叫了三聲。
海波中出來一位仙人,鶴氅飄飄,踏浪而來,手託一個金色的小茶盞,裡面的珠子,有雞蛋那麼大,放到船上,轉身就走了。
陸顒說:“看見了嗎?人家意思是,就這個了,愛要不要,你要嗎?不要我要啊。”
胡人不理他,拿起那顆巨珠,珠子放出毫光,亮度蓋過月光,幾乎要閃瞎雙眼。
陸顒說:“還是你沉得住氣啊,這可稱得上是累世奇珍了吧?原來它才是你此行的目的啊!”
胡人看看他,沒說話。
陸顒說:“老胡你有病吧,今天晚上怎麼不跟我說話,你以為你眼睛會說話啊?”
胡人說:“你現在說太多話,一會兒就只會喊“啊”了。”
說著,把那顆大珠子一晃,珠光所到之處,海水被劈成兩半。
陸顒所在的座船,在裂開的縫隙中,慢慢沉下去,兩邊的海水如同水晶般的懸崖。
陸顒長大嘴巴,只會說“啊”。
轉眼來到海底,正是龍宮藏寶之處,珊瑚成林,碧玉為山,珍珠為土,貓眼堆成丘。
胡人說,請看。
陸顒說,“啊”!
胡人說,都是咱們的。
陸顒說,“啊”。
胡人說,想拿多少拿多少!
陸顒說,就等你這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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