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在國棉職工小區的老林,名叫做林國壽,56歲。
老林是整個街道聞名的象棋迷,卻是個“臭棋簍子”。個子不高,透著精神勁兒的寸頭,平時的穿著卻也板正,藍色的棉質T恤,西式短褲搭配著黑色的腰帶,黑色透氣皮涼鞋裡邊,絲質的黑色短襪看不到什麼褶皺,這是整個夏天,樓下的象棋桌邊,從來不缺席的形象。
下象棋是老林這麼多年來唯一的愛好,上到小區的看門大爺,下到隔壁王大媽的小孫子,都知道他的雅號“林國手”。每天只要大門口西邊的早餐店生意忙活得差不多的時候,走過的人就會隱約聽到“啪”的一聲,“將!”緊接著就會傳出一聲“哎,不算不算,我再看看”的聲音。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老林下棋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閃亮亮保溫杯,每當下了一步妙手,老林總會趁對手思索的時間,慢悠悠的揭開杯蓋,啜上這麼一口,搖頭晃腦的嚥下,看上去舒爽至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老傢伙杯子裝的茅臺”圍觀的老夥計在一旁嘲諷道,“你懂個屁,茅臺都不換”老林回懟道,“這可是長生不老茶”老林齜牙咧嘴的補上一句,全然也不理會旁邊傳來的嗤笑聲夾雜著“老頭修仙了”的妄語。
這一天,老林正在想著一步妙招,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林國壽你個老龜孫,快滾回來”,眾人一驚,林家大媽平時挺和善的人,今天怎麼這麼大火氣呢,“哎呀,夥計,你老婆要騸你了,還不快爬回去”對手高大爺開始起鬨了,“吆喝個啥,等著下完這盤”老林臉上掛不住了,衝自己老伴兒呵斥道。“趕快回來,不回來你餓著吧,以後別想在家吃喝了”鄰家大媽氣呼呼的轉身就走,雖然帶著惱火,也沒有再去對老林惡言相向。
老林終於還是悻悻地起來回了家,也不管身後傳來的“咦,以後老孃們兒坐天下了”的起鬨聲,慢悠悠的走回了自己家,緊接著“砰”的一聲關門聲,把身後的笑鬧聲擋在身後。
之後接連好幾天,老林都破天荒的沒有再來下棋,偶爾在樓下打個照面,也都晃晃悠悠的招呼一聲就走了。隨著老林的兒子兒媳也開始隔三差五地往家跑,小區的老街坊逐漸嗅出了不對勁。“老林家是不是出啥事了?”“不會是老林媳婦查出啥毛病了吧?”各種猜測暗中不斷的滋生。直到那天晚上,從老林家裡傳來林大媽的哭聲,熱心的鄰居才藉著平時比較相熟,敲開了老林的家門,一看老兩口都好端端地坐在家裡,趕緊上前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同時表示沒啥說不開的話,叫大家評評。
“這麼大歲數的人,鬼迷心竅了他”沉默了不久之後,在鄰居的安慰聲中,林大媽說道。“咋回事,要是老林糊塗了,我們都不依他這事”鄰居繼續說道。慢慢地聽林大媽講完,大家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
原來,老林有一天牙疼去診所買了些清熱去火的藥,出來診所碰到一個原廠區老領導家的侄子,一聲“國壽叔”讓老林停下了腳步。趁著也到了中午的,熱情地拉著老林下了趟館子,吃飯之際,藉著說老領導的近況,給老林帶來了一個“事業”。
到了老林的年紀,聽不得一些養生長壽的話,話頭一起說上半天也是有的,小夥子給老林講了一通養生增壽之道,中間一些專業術語讓老林頻頻附和,生怕表現出聽不懂的樣子讓小輩瞧了笑話。小夥子告訴老林,這個東西叫做“長生茶”,國內只有一個地方產,除了一些私人渠道,再高階的茶樓都喝不到,都是專供一些大人物飲用的。
小輩高談闊論道“現在是某科研機構擴大產品研發,旨在讓老百姓都能享用得到,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健康產業的“朝陽產品”,而且拿回去不止可以自己使用,並且只要認購一盒,同時就能成為這個產業的董事,共享產業帶來的利益”。小夥子倒是一副好口才,把這事可以帶來幾何倍數的收益層層剖析,最後得出來一個讓老林肝兒顫的數字之後,老林當下就做出了決定,自己要發揮餘熱,為社會謀取這個福利。
事情基本也搞清楚了,早年下崗的老林,把夫妻二人手頭的錢給了孩子做了小生意。現在倒好,二老這些年攢下了幾萬塊錢,統統被老林瞞著投入到了造福百姓的“長生茶”“事業”中,林大媽發現自家存款沒了,才氣呼呼的找老林問,老林當時就承認了,並且還說,“事業”也有林大媽的一份,他已經把林大媽的名字報上了,屬於林大媽的那一份收益,也快要下來了,讓林大媽不要著急。
心裡沒底的林大媽,把兒子叫回來打聽、商量,兒子提到的“傳銷”二字,讓林大媽更是坐立不安,母子二人輪流盤問老林,老林一口一個“事業”一口一個“放心,我有數”,最終讓林大媽繃不住了,大哭起來。
最終得以證實,老林的錢也沒有再拿回來,原廠區老領導的侄子也杳無音訊。老林自此以後,也沒有再來過一盤棋。
對於五十多歲的老林來說,沒有給子女置辦下一個不錯的家業,偶爾內心會有一種碌碌無為的愧疚。年輕的時候,在國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上了年齡也拉不下臉來去做一些在他看來有失身份的工作。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讓自己有機會大器晚成的“事業”,可以為子女、家庭再去努力,不再每天下棋、遛彎兒,彷彿人生迎來了新的春天。
懷著這樣的期盼,又恰好遇到了“長生茶”這種在他看來又體面、又造福社會的“事業”,在這種“機會”面前,五十多歲的老林,為了完成他的堅持,彌補他前半生的遺憾,鐵了這個心。他知道,下一個機會,他不一定等得到,即便等得到,也不一定做得動了……
你,想做“事業”嗎?呵,“長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