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9年的北京,天空遠比如今酣暢淋漓,日光洶湧,清風過陣。
趙一玫的母親為她請來私人教練,教她跳拉丁舞。老師姓溫,二十六七歲,丹鳳眼微微上挑,長眉斜飛入鬢,獲得過許多國際大獎。她母親趙清彤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結識的人,個個都是行業翹楚,藏在雲裡霧裡的山巔,不為常人所知曉。
後來很多年,趙一玫回憶起自己的幼時,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偌大的舞蹈室,窗戶大開,樓下的樹枝伸進來幾枝,生機勃勃。
舞蹈室燈光明亮,她穿著黑色的拉丁舞服一圈一圈地旋轉,上半身巋然不動,腳掌爆發出全部的力量,耳邊的音樂激烈地“咚咚咚”地打著節拍。她的眼睛看著遠方,甩過頭的一瞬間,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她一人。
舞者的旋轉,是拉丁舞最迷人的動作。
教她的老師站在落地玻璃前,對趙一玫頻頻頷首,感嘆道:“真是一個會走路的夢。”
她趙一玫所擁有的一切,一定是最好的。
趙一玫抵達蘇丹,是在四月的第一天。
首都喀土穆正式進入熱浪滾燙的夏日,平均溫度能夠達到四十攝氏度。撒哈拉沙漠的沙塵暴也開始蠢蠢欲動,走在路上,只覺得萬物都在燃燒。
趙一玫下了飛機,有一封新的郵件,點開來看,是接待方發來的道歉信,告訴她原本安排來接機的司機感染了瘧疾。因為最近天氣炎熱,就醫的病人太多,實在沒有辦法按時來接機,請求她的諒解。他們會在人手空閒後,第一時間趕來機場,麻煩她稍作等待。
在這裡,感染瘧疾常見得如同感冒發燒。趙一玫讀完郵件,就拿手機撥打聯絡方的電話。對方很快接了電話,趙一玫開門見山:“你好,我是Rose,我已經抵達喀土穆,也已經收到郵件。你們不必抱歉,也不用再派車來接我,我有地址,可以自己過去。”
對方感到有些吃驚:“Rose……你應該知道,我們這裡的治安,比不上你們中國。”
“我知道。”趙一玫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我知道自己在哪裡。”
這個世上,又哪裡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呢。
對方見她執意如此,又礙於醫院確實派不出人手,於是一次又一次地道歉,並且對她的到來表示歡迎和感謝。
趙一玫結束通話電話,走出機場,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的黃土,遠遠能看見幾棵樹,但更像是已經枯死的。趙一玫舉起手,隱約能感覺到風。
她笑了笑,有風的地方,就有希望。
非洲,一塊被上帝遺棄的土地。而蘇丹,則是這塊土地上最不安定,以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
趙一玫漫不經心地走在炎炎烈日下,心想:上帝又何曾真的眷顧過眾生呢?
沙漠曾是趙一玫最厭惡的地方,因為在她的印象裡,那代表著炎熱、貧瘠和了無生機。
那時候她還熱衷於追著雪季去阿爾卑斯山滑雪,去冰島泡溫泉和深潛,對於熱帶氣候,趙一玫曾做過的最大讓步就是夏威夷。因為那裡有奢侈豪華的海灘酒店、身材完美的英俊男人和徹夜不眠的頂級跑車。
趙一玫很快便在機場外攔了一輛計程車,也懶得再討價還價,將醫院的地址報給對方後,就靠在玻璃窗上,一動不動地望著外面。
車上沒開空調,迴圈器吹出來的也是熱風,空氣悶熱難受。趙一玫一聲不吭,彷彿失去了五感。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跟她搭話,永遠繞不過那幾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來這裡做什麼。
趙一玫沉默不語。她一路從墨西哥回到美國,再由洛杉磯飛到開羅,買了時間最近的一張從開羅到喀土穆的機票。她在機場的凳子上坐了一整晚,晝夜不停地奔波了三天兩夜,跨越了大半個地球,再加上這灼熱的陽光,她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
汽車駛入城鎮,司機還在喋喋不休地向趙一玫介紹著喀土穆。可他話還沒說到一半,就有一輛皮卡從轉角處直衝過來。司機情急之下猛地將車身轉過九十度,電光石火間,只聽到驚心動魄的一聲巨響。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趙一玫坐在後座沒有系安全帶,整個人翻倒在地,狠狠地撞上車門。一瞬間天旋地轉,劇痛反而是後知後覺地湧上來的,趙一玫只覺全身的骨頭都已經碎了。
然後她眼睜睜看著司機從安全氣囊裡爬出來,解開安全帶,頭也不回地跑了。
好在她尚未失去聽覺,又聽到一陣車輪聲,之後再是一陣大吵大嚷。有人用武器在重擊,趙一玫聽得懂阿拉伯語,再聯絡上剛才那位司機慌不擇路地逃跑,猜到自己這是遇上幫派火併了。
當地三角洲地區危機、政治謀殺、街頭幫派衝突、武裝搶劫、暴力犯罪、走私、選舉暴力、恐怖襲擊……人人都遭遇著生存危機。
趙一玫倒在車門上,感覺自己的手臂已經完全失去知覺,鮮血汩汩地流出來,淌在骯髒的地上,只聞得出血腥味。趙一玫熟知各種急救常識,深知自己此時應該開啟車門逃出去。這種劣質老舊的汽車不經撞,在如此高溫的暴曬下,很容易發生爆炸。
可現在外面有幫派火併,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並且她對車外的情況一無所知,現在貿然闖出去,被誤傷的可能性更大。
更何況,她是真的沒有一點力氣了。
還真是出門沒看黃曆,趙一玫倒在血泊中,眯起眼睛,心想:要是我就這樣死了呢?
可能是她這一生在鬼門關徘徊的次數太多,這個念頭在腦海裡只是一閃而過,然後就停了下來。
因為在這一瞬間,趙一玫感受到了風。
真的是風,風中帶著細沙,竟讓她無端端想到了大海。一月的海,冰冷的,壯闊的,沉默的。
那風落在她的眼睛上,細沙覆蓋著她的睫毛,像是顫抖的蝴蝶。趙一玫強忍著劇痛,忽地笑了。
外面激烈的打鬥聲漸漸安靜下來,趙一玫心想:大概是自己失血過多,卻又覺得意識尚且清醒。她咬緊牙關,用還能動的左腳顫巍巍地去踢車門。可車門巋然不動,她怎麼能死在這裡呢?趙一玫咬緊牙關,一下一下地踢著車門。
越是螳臂當車,反而越是激發了她求生的意志。像是過了一整個世紀那樣漫長,趙一玫突然聽到一句中文:“車裡有人!”
下一秒,有人打開了車門,明晃晃的陽光直射入趙一玫的眼裡。在眩暈之前,她只看清楚對方身上穿著迷彩服,應該是軍人。
趙一玫只是因為貧血而短暫昏厥,醒過來的時候,她正躺在一輛越野車上。車前排坐著兩個男人,是剛才的迷彩服,肩膀上印的是五星紅旗。
趙一玫沙啞著聲音開口:“謝謝。”
開車的男人看了她一眼,是剛剛開門救她的那個人。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略有些詫異,回過頭看了趙一玫一眼:“醒了?”
“你不要亂動,剛剛給你做了簡單的處理,右手骨折,具體的內傷還要等拍片以後才能知道,有什麼不適嗎?本來想送你去醫院的,”男人解釋道,“但收到沙塵暴的預警,只能先送你回我們的大本營,那裡有軍醫。”
“謝謝。”趙一玫再次重複。
對方這才反應過來:“中國人?”
趙一玫本想點頭的,卻發現身體一動就疼得厲害,於是只眨眨眼:“是,趙一玫,你們可以叫我Rose。”
“雷寬,”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進行了自我介紹,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同伴,“陸副隊,陸橋。”
“麻煩你們了。”
“別說話了,剛剛給你打了葡萄糖,你的身體狀態很糟糕。”
長途跋涉加上兩夜未眠,換了一個男人來也得倒下。趙一玫卻也沒有解釋或是訴苦,只說:“沒關係,我忍得住。”
對方卻沒有再跟趙一玫說話。
第二章
越野車一路風馳電掣,很快便抵達了駐軍大本營。陸橋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後,就有別的軍人抬著擔架送趙一玫到了軍醫處。
負責趙一玫傷情的軍醫是個女人,叫李嵐,三十歲出頭,笑起來眼角有細紋,看起來很和藹。她認真地給趙一玫做了個全身檢查,第一時間確認沒有傷到脊椎。
陸橋的緊急處理很到位,李嵐立即叫來護士,給趙一玫做手術。
等麻醉過後,趙一玫再清醒過來時,就看到李嵐在整理藥箱。她察覺到趙一玫的動靜,頭也沒回地說:“小姑娘,你一個人來蘇丹啊?”
“嗯。”趙一玫回答,“給你們添麻煩了。”
趙一玫的目光巡視了一圈,欲言又止,李嵐將她的手機遞給她:“在找這個?”
趙一玫點點頭,她的手臂還不能動,只能麻煩李嵐幫她打電話去醫院。手機開了外放,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你好,我是Rose。嗯,路上遇到一點小情況,我現在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不用擔心,過一會兒找到車我就過去。”
結束通話電話,李嵐面無表情地看著趙一玫,搖頭說:“小姑娘,你哪裡都不能去。”
“我要去醫院,我在那裡工作。”
“工作?”李嵐有些詫異,想了想,“你是志願者?”
趙一玫點點頭,自嘲地笑笑:“對,還沒來得及報到,自己就先成了傷患。”
“這邊每年都有成批的志願者,不過大多數是來支教的。你去醫院?你也是學醫的?”
“不,我主要從事翻譯工作,接受過培訓,會一些護工的活。”
“翻譯?你會說阿拉伯語?”
“英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阿拉伯語、法語,”趙一玫毫無炫耀之意,認真地回答李嵐的問題,“還有北京話。”
對方這下對她更有興趣了,軍營裡都是大男人,難得見到年輕的小姑娘,李嵐忍不住拉著她多聊了幾句:“真厲害,大學就是學語言的吧?”
趙一玫點點頭:“我大學主修西班牙語,別的都是輔修和自學的。”
李嵐問:“你是哪所大學的?”
西班牙語和法語還說得過去,但國內開設葡萄牙語的學校少之又少,更別提阿拉伯語了。
趙一玫沒回答,只說:“我是在美國唸的大學,所以學習語言的資源也豐富一些。”
“怪不得,”李嵐說,“看你的樣子,還沒工作吧?現在是放假嗎?還是間隔年?”
趙一玫直截了當:“中途退學,現在是無業遊民。”
李嵐被她堵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問點別的:“為什麼來非洲?”
對於這個問題,趙一玫卻沒有直接回答。
她望向窗外,此時已是黃昏,沙漠被夕陽的紅色所覆蓋,變得柔和而遙遠。它依然貧瘠、了無生機,卻又有一種寧靜從大地深處破土而出。
“可能是某種情結吧。”她回過頭,輕聲說,“我十八歲的時候看過一本書,那時候就想,總有一天要來非洲看看。”
“三毛的《撒哈拉》?”李嵐猜測。
趙一玫搖搖頭,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那本書還是我偷來的呢。”
李嵐知道她不願意再討論這個話題,每個人總會有點執念,否則活著就太過無趣了。趙一玫說是非洲情結,李嵐不置可否,但她知道絕對不是全部。
眼前的女孩很漂亮,蜜桃色的肌膚,酒紅色的長卷發,身材高挑,沒有化妝,卻有一種流光溢彩的美。
她不應該在這裡,李嵐想,她應該屬於另外一種世界。
此時的趙一玫正低著頭,認真注視著地板上落下的光影。
她笑起來有點輕佻,但很迷人,李嵐見過很多做志願者的女孩,她們大多心地善良,穿著打扮都很樸素,一看就是那種好女孩。
Rose,玫瑰,李嵐心想,這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
輸完液後,趙一玫執意要離開軍隊大本營,去醫院報到。軍事重地,本來也不該讓她舒舒服服地躺在這裡療養。
李嵐不知道趙一玫是靠著怎樣的毅力像個正常人一樣站了起來,晚飯是李嵐幫她從食堂打來的稀飯,趙一玫的手臂上還打著石膏,卻堅持要自己來。
趙一玫拉開病房的白色拉鍊,這才看清李嵐辦公室的全貌。木質的辦公桌靠在泛黃的牆邊,檔案收拾得整整齊齊,桌上一支亂放的筆都沒有,一派軍人的習慣。
唯一的裝飾品,是牆上掛著的相框。趙一玫抬起頭,在看清照片的一剎那,她只覺得天崩地裂。
像是有人活生生挖出她的心,放在手心,然後用力一捏——
趙一玫彎下腰,五臟六腑一齊痛苦地叫囂。
她以為自己早已斷了七情,滅了六慾,卻在這一瞬間,被絕望如潮水般吞沒,窒息。
李嵐被她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趙一玫強行將自己的血和骨一點一點拼回來,然後強迫自己再一次看向那張照片。
李嵐見她在看相框,出聲解釋:“我們部隊的合照,陸副隊和雷寬,你都見過了。中間那個是我們沈隊,出任務去了。你應該看了新聞吧,南蘇丹暴動,他們去把在那裡的國人給接回來。”
趙一玫沒說話,沉默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危險嗎?”
“你說呢?”李嵐說,“南蘇丹自獨立以來發生的最大規模武裝衝突,美軍都已經撤離了。”
說完以後,李嵐看了趙一玫一眼,見她還盯著那張照片,忽地反應過來——她那句“危險嗎”問的並非是南蘇丹,而是這個人。
李嵐警覺且好奇地問:“你認識我們沈隊?”
認識他嗎?沈放?
趙一玫陷入漫長的沉默中。她和這個人,曾住在同一屋簷下,相互憎恨了數十年。他恨不得她去死,她也不盼他活著。
趙一玫仰著頭,沉默地注視著他的照片。他依舊英俊逼人的臉,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一束陽光從視窗切下來,他在明處,她在暗處,所以她看得到他,他卻再見不到她。
她認真地凝視他。
過往的歲月只在一刻就無法挽回地坍塌了,原來對她而言,他已經變得如此陌生。
年少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永遠愛他,哪怕他不愛自己,他這輩子也是屬於自己的,滿滿當當,只有她。
“不,”她搖搖頭,說,“只是很像我過去認識的一個人。”
“愛人?”
“不,”趙一玫說,“故人罷了。”
這一剎那,那些早已塵埃落定的過往,似乎捲起一陣細微而陳舊的風。她閉上眼睛,才終於肯承認,時光的大河漫漫,早已讓那些愛恨情仇變成上一輩子的事了。
而今生今世,他和她路歸路,橋歸橋,從此山水再不相逢。
生離亦如死別。
天黑下來以後,雷寬才終於抽出空來送趙一玫去醫院。軍事重地,別的車是不允許開進來的。
在出軍營的時候,突然響起一陣警報聲,趙一玫以為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故,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雷寬的對講機響起,他迅速拿起來,壓低了聲音和對方說話。
然後就見前方出現浩浩蕩蕩一列車隊,開著大燈,沙漠被照得如同白晝。最前方的一輛越野車猛地一個急剎,在雷寬面前堪堪停了下來。
車門被開啟,趙一玫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沉重的黑色軍靴,然後是淺綠色的軍褲,一雙長而有力的腿。
男人漫不經心地扣上軍帽,直直地向著雷寬走來。
趙一玫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整個人如墜冰窖,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背後是十幾輛刺眼的車燈,迎著月色和漫漫荒漠站立,像是收割命運的死神。
幸好雷寬馬上開啟車門跳了下去。男人走到一半停了下來,雷寬對著他利落地敬了個禮。
“沈隊!”雷寬欣喜若狂,“你回來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淡淡地問:“去哪兒?”
“報告沈隊,今天在路上遇到一箇中國人,來這邊做志願者的,出了車禍。下午在軍醫處做完了手術,現在受命送她去醫院。”
沈放點點頭,隨意向車子掃了一眼。車裡沒開燈,從外面隱隱約約只能看到一個人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只見他拍了拍雷寬的肩膀:“注意安全。”
雷寬得令,敬了一個禮。
雷寬上車後發動了車子,從後視鏡裡看到沈放還站在原地,回頭跟趙一玫說:“剛剛那是我們沈隊,全世界最帥的男人。”
趙一玫坐在越野車後排的座位上,安靜地低著頭,長髮垂下,遮住了她的臉。她一動不動,也沒有接雷寬的話。
越野車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這天夜裡,趙一玫做了一個夢。
她這些年總是靠著吃安眠藥才能入睡,已經許久沒有做夢了。
她竟然夢到好些年前,她才二十出頭,唸的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斯坦福大學,活得肆意漂亮,人人都說她是上天的寵兒。那是她和沈放,唯一一次在美國相遇。
他站在舊金山黃昏的路燈下,冷冷地看著她。
他冷笑著開口:“天底下有哪一個妹妹成天覬覦自己哥哥的?”
趙一玫記得那是一個夏日的夜晚,可他卻像是渾身結了冰,戾氣極重,一字一頓地繼續說:“趙一玫,你還記不記得我祝過你什麼?”
她在夢中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下一秒,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就直直地向她衝來,車燈大亮,照得她整個人雙目失明。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撞飛了,然後重重地墜落。
趙一玫從夢中驚醒,在黑暗中一下又一下地眨著眼睛,才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那只是一個夢。她睡在窗邊的床上,遠遠望去,非洲大陸的深夜,只有茫茫的沙漠。
她想起來了。
他祝過她什麼?
他祝她趙一玫,一生所求,皆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