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成語,濃縮歷史精華;曲徑通幽,遇見不一樣的“中國”。
許多年前,在原山東省萊蕪市某學校的路邊楊樹下,筆者從一位老先生口中第一次聽到了黃炎培的“窯洞對”、歷史週期律以及今天要說的成語——興也勃焉亡也忽焉。
“窯洞對”是一次著名的對政權興衰存亡規律——歷史週期律的探討。對於如何打破這個歷史魔咒,確保金甌永固和“人民江山代代傳”,毛澤東同志高屋建瓴、擲地有聲:“我們已經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週期律。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鬆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篇幅所限,收住這一話題,回到成語本身。該成語的發明人是我們的“熟人”,那個被孔子罵作“竊位者”,知柳下惠賢而不用的魯國權臣臧文仲。
《左傳》記載,魯莊公十一年(公元前683年)秋天,宋國鬧水災,淹了很多莊稼。莊公派使者前去慰問。宋國君對使者說:“都是我不好,讓上天降下災禍,還讓你們國君擔憂。”臧文仲聽了使者的回報,感慨地說:“宋國要興盛了。大禹、商湯為政時,有不好的事情,都歸責於自己,所以國家很快就興旺起來;夏桀和商紂王在位時,有過錯都歸罪於別人,所以很快就滅亡了。”
不難看出,臧文仲把一個國家的興衰存亡的根源,過多地歸結在了國君個人的道德水準上,而忽視了制度建設的作用。當然,這在當時君權還不能得到有效制約監督的春秋時期,已經算是真知灼見了。而且,在整個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國中由於國君失德而招來橫禍的確乎不在少數。這其中有耽於享樂的,有沉迷酒色的,有玩物喪志的,有窮兵黷武的,有暴虐好殺的,等等,最後大多死於非命,甚至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史記•太史公自序》:“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
更甚者,周幽王為博冷美人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再加上廢長立幼、重用佞臣,最後竟然連自己的老丈人申侯都起了反心,引來犬戎人攻破鎬京,殺了幽王,滅了西周。
時光如流,轉眼便是滄海桑田。兵禍之後,昔日繁華的西周都城鎬京斷壁頹垣,滿目蕭然。《黍離》之悲,穿透歷史厚厚的塵埃,讓人悚然而嘆。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詩經•王風•黍離》
很多人說,中國人缺乏悲劇意識和懺悔精神,實則不然。關於這一點,只要靜下心來讀一讀曹雪芹的《紅樓夢》和孔尚任的《桃花扇》等,或許在不經意間,您就會被那種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在看盡世間繁華冷落、人情涼薄後油然而生的深沉悲劇感和悔悟感而震撼。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樑,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甚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槓,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紅樓夢》第一回
類似的,還有京劇《鎖麟囊》裡的悲嘆: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磨盡,參到了酸辛處淚溼衣襟。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可嘆我平白地遭此貧困,遭此貧困。我的兒啊,把麟兒誤作了自己的寧馨。”
我們常說善惡有報,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突如其來的天災人禍面前,心地善良的富家小姐薛湘靈也難逃劫難。
筆者以為,一個國家如果真正擺脫“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死迴圈,必須有強有力的糾錯機制和人道機制。還有,筆者堅信,人類最本質的走向是文明與進步。新時代的中國人一定會打破歷史的魔咒,大步走向“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新時代。
國學經典欣賞:
秋,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於粢盛,若之何不弔?”對曰:“孤實不敬,天降之災,又以為君憂,拜命之辱。”臧文仲曰:“宋其興乎!禹、湯罪己,其興也悖(通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且列國有兇稱孤,禮也。言懼而名禮,其庶乎。”
——《左傳•莊公十一年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