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哪?我是返校了嗎?但是明明寒假還沒開學,這個屋子裡為什麼全是床,雙層鐵床,像個集中營。
“誒,今天又進來一個人,男的,聽說長的不賴,他們應該都會去搶他,咱今兒晚上就趁亂逃出去。”
“怎麼逃?”我得趕快摸清楚情況。
“哈,你被嚇傻了?進來這麼長時間,看個人被打死就能嚇著?不過那人死的確實慘,不說了,今天這個尤物一來,他們肯定會發情騷亂好長時間,咱機會就這一次了,晚上我來找你,咱從上次發現的地方逃。別擔心,反正在這兒遲早也是死。”
“好。”
那個男生走了,聽他說話的語氣,再結合這個集中營似的宿舍,我應該是被抓進來的?好像還受了很多折磨?反正肯定不是自願來的。
“嘶~,這麼多傷,這,這……”我手臂上怎麼都是淤青、掐痕,我撩起褲腿,腿上居然還有疤,像是被鞭子抽出來的……
“噠噠、噠噠噠噠……”有人來了,我得趕快藏起來……
“我以後是要住在這裡嗎?可是我的大提琴該放在哪?”一道清澈的童聲響起。
大提琴?我在衣櫃裡踮起腳,透過門上的小圓孔往外瞧,哪裡有大提琴?
“當然不是,你不是還要練大提琴麼,你就住在主任旁的那個屋子,那裡大還安靜,能練琴。”一個男聲循循善誘道,“這裡是不聽話的孩子住的地方,你要是……”
“對!我要練大提琴的,主任要我經常給他演奏,只要拉的好,他就會讓我回家。快!帶我去我住的地方,我要練琴!”
……
等他們完全走開,我機械地從衣櫃裡走出來,低頭看著我身上的傷,我心跳加速,我不知道事情是否如我所想的那樣,如果是真的,我得趕快逃走!
我驚慌匆忙地奪門而出,但眼前的場景讓我定住了:一條幽長寂靜的走廊從我腳下延伸,走廊盡頭綠油油的窗戶折射進幾縷冷凝的暗光。恐懼、害怕在體內迅速滋生,我愈加想要逃跑。但走廊的兩邊只是牆,兩面白牆,沒有一扇窗,也沒有一扇門,除了走廊盡頭那扇幽綠的窗,別無選擇的我按捺著身體的陣陣戰慄,低頭極速地向前穿行。到了走廊盡頭,我發現一條單向下的漆黑的樓梯,站在樓梯口我聽到有細微的而又尖利悽慘的叫聲自暗黑的樓梯底部傳來。我無路可走,後方除了走廊的兩堵白牆和一扇我走出來的房門別無他物,我只得下樓去……
悄悄嚥下兩口因害怕而分泌的唾液,顫抖著又提心吊膽地輕輕地踏下一級一級的臺階,眼睛拼命地睜大看著烏黑的空氣,我總覺有人跟著自己,但我別無選擇,只得走下去……
樓梯很長很長,我感到我的背上全是冷汗,我不敢停下來,只能一直走,我不敢回頭,只能向前走,只能向前走。有人在背後跟著我,這個感覺一直都未消散,但我不敢回頭,更不敢跑,顫慄的身體和灌鉛的腳使我只能機械地一步一步向深淵走去……
我追著尖利的叫聲走,但我並不怕那叫聲,反而覺得親切。
我追隨著叫聲走到了樓梯底部,我稍稍送了一口氣,因為身後不祥的感覺消失了,而我也算是步入了有人之境,雖然這裡仍然幽冷幽暗。我追著叫聲走到一扇鐵門前,正要踮腳從門上的圓孔偷看時,我又感到了那不祥的感覺——背後彷彿有人!我的唾液迅速分泌,我想要逃跑,但我整個身體都彷彿被千斤鼎壓著,動彈不得。“噠、噠、噠……”響亮的皮鞋聲伴著悽慘的尖叫聲在我背後響起,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仍舊動彈不得,唾液這時也都無法嚥下,我的心彷彿要破體而出。“呼~”一道惡臭的風從我耳後蹭過我的臉龐傳入我的鼻尖,“啊啊啊~!”我尖叫著軟癱在地,一張惡肉橫生的臉突地閃在我眼前,我又高聲尖叫起來,應激反應地向那臉上打了一拳,那男人彷彿也沒有料到我會這樣,捂著臉呆愣在了那裡,迅速反應過來我連滾帶爬地跑向樓梯,“你這兔崽子,給老子站住……”男人立馬向我追來……
“砰!”我又躲到了最初我躲進的櫃子裡,恐懼如痰梗在我的咽喉,我全身顫抖,精神緊繃,我不敢向外看,只把我的耳朵貼著櫃子門,彷彿有聲音,又彷彿沒有聲音。
“阿光,你在裡邊嗎?”
是要和我一同逃跑的那個男孩兒的聲音!
“啊,啊,啊啊。”我已說不出話了。
“好了,你不要說話了,出來吧,這裡沒人,我去勘察過了,我們現在就逃。”
我如同找到了親人,激動地快速地推門而出。
那一刻,我彷彿聽到了我身體僵直的咔嚓聲——櫃門外站著的仍是那個男人,他“慈善”地看著我,他伸手撫向我的手背,登時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回過神猛地從他身側竄出去,我想奪門而出,門卻打不開,而這個屋子裡邊也沒有窗戶……
“呵,小獵物,不要白費力氣了!”男人猥瑣的聲音逐漸逼近我的背後,我想逃,但我卻無法動彈。“昨天你不乖,今天更不乖,叔叔可要好好教訓你啊。”他按著我的肩膀,汙濁的鼻息撒在我的耳後,令我噁心又恐懼,身體也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孃的,你敢掐老子!”……
門開了,我被那個混蛋拖了出去,我的背摩擦著地面,發出令人顫慄的死亡之聲,但我已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了。
(二)
我被拖進了一間“小黑屋”,暗無天日,屋子只能容下我的身體,逼仄的讓人喘不過氣兒來,牆上只有一個手掌大的孔洞可以通向外面。屋內惡臭無比,想來應該有很多人都“喪身於此”吧。
……
為何我要承受這些?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不!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究竟是怎麼到這裡的?我心跳急劇加速,我一遍遍地捶著我的腦袋,我想要想出這些問題的緣由,可我只覺得疼痛,什麼也想不出來。
……
我覺得我已是一個行屍走肉了。我無法活下去了。我毫無反抗之力了,我早已無反抗之力了。
……
“吱扭~”門開了。昏暗的光投到了我的身上。門前有一個黑影,我看不清他的面容,看清看不清其實也都無所謂了。我以為我又要遭受非人的折磨了,但他只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門也沒有關上。他……到底……為什麼?
我從地上吃力地站起來,小心地走到門外,走廊裡空無一人,我看到我的斜前方是一個樓梯入口,我不由自主地走到那裡,我又一次地登上了樓梯,我往上邊走去,我的腿不自覺地顫了起來,我的心也竟緊張了起來……
我竟一路無阻地走到了天台上,我默默地繼續向前走,慢慢接近天台邊緣,我感到熱血沸騰。這些日子所遭受的一切都在這一刻湧了上來,一切的委屈,黑暗都充斥了我的腦袋……
我終於可以解脫了!我看著這座“牢獄”一層一層地從我身邊掠過。突然,我看到那個最初喊我一起逃跑的男生在一間逼仄的屋內,對著鏡子化著豔麗的妝,我清晰地看的他裸露的手腕上拷著一隻鐐銬!彷彿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向我望了過來,他的面色豔麗而麻木無神。我們對視著,時間彷彿靜止,我的身體也一寸一寸地冰涼起來。他盯著我向下落去,在他消失在我的視野的最後一秒,他露出了一個令我難忘的笑——雙眼無神,嘴角彷彿被人操縱著,露出一個極不對稱的笑。
我繼續向下掉落,我又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男孩。男孩赤裸著身體癱倒在地,空洞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我,他是大提琴男孩!
不——!我覺得我的腦袋,我的身體要炸裂了!
(三)
“啊!”我極力地睜開雙眼,我發現我竟是在家裡,在我的屋子裡,周圍都是我所熟悉的一切,窗外是華燈初上的街道。“呼~”原來是夢。
我把燈開啟,走到客廳去倒水喝。爸媽的房門開著,他們應該是出去散步了。嗯?電視開著?爸媽竟然會忘關電視。我端著水杯走到電視前,“砰!”水杯從我手中脫落,砸在我的腳上,但我置若罔聞——“據本臺最新訊息……大提琴……男孩……精神分裂……發現時戴著鐐銬……”,他們出現在了電視中,我們又一次地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