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巴黎公社革命150週年,我想起自己1987年尋訪巴黎公社社員牆的經歷。
1987年8月14日,在倫敦拜謁馬克思墓之後,8月15日夜晚,我乘船經英吉利海峽駛向對岸的法國。
法國是一個對歐洲文明,乃至世界文明有重要影響、作出過重要貢獻的國度。1789年7月14日爆發的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推翻了其封建王朝的統治,對世界歷史程序產生了重大影響。此後,《馬賽曲》的旋律向世界傳播。
爆發於1871年3月18日、止於5月28日的巴黎公社革命,則是無產階級謀求解放的偉大探索和實踐。雖然由於缺乏經驗,以及戰略、戰術等方面的失誤,公社慘烈地失敗了,但其歷史意義非同一般。在1871年5月21—28日這個歷史上被稱作“流血周”的時段內,有資料統計,10萬起義者被殺害,其中有3萬人未經審判被就地處決。在紀念巴黎公社20週年之際,恩格斯在《法蘭西內戰》第三版導言中說:“用槍殺人已嫌不夠快了,於是使用多管炮成百上千地屠殺戰敗者。最後一次屠殺是在拉雪茲神甫墓地上的一堵牆近旁進行的,這堵公社社員牆至今還直立在那裡,作為一個無聲而雄辯的證人,說明當無產階級敢於起來捍衛自己的權利時,統治階級的瘋狂暴戾能達到何種程度。”巴黎公社革命無疑是悲壯的,然而,它卻為後來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為俄國的十月革命,乃至中國革命的成功和人類社會的進步,積累了寶貴的歷史經驗和教訓。馬克思說:“巴黎公社的原則是永存的。”
1871年5月30日,倖存的巴黎公社委員、工人詩人歐仁·鮑狄埃在白色恐怖下秘密創作了雄渾有力、弘揚公社理想的《國際歌》歌詞。1888年6月16日,即在歌詞作者歐仁·鮑狄埃逝世的次年,法國工人作曲家比爾·狄蓋特為《國際歌》歌詞譜曲。此後《國際歌》傳遍全球,成為全世界無產階級最莊嚴,最具戰鬥力和感染力的歌。列寧曾撰文向全世界工人階級推薦這一經典之作。中國共產黨的重要領導人之一瞿秋白烈士在翻譯《國際歌》歌詞的時候,刻意保留了“英特納雄耐爾”一詞的音譯,象徵全世界工人階級有著共同的發聲和偉大理想。
在巴黎,我遍訪了最著名的一些名勝地,登上埃菲爾鐵塔的高處,俯瞰塞納河風光和巴黎市貌,參觀了舉世聞名的盧浮宮、凡爾賽宮、凱旋門、巴黎聖母院和巴黎市政廳,以及陳列拿破崙棺木的榮譽軍人院等。但我計劃中必須要去的一個目的地,是並不被一般遊客關注的巴黎公社牆。
當我詢問相關人員去巴黎公社牆應該怎麼走時,有人帶著困惑的口氣問我:您是學歷史的嗎?我說不是,我是想瞻仰先人壯烈犧牲之地。那人告訴我,去巴黎公社牆的路並不好走,並說前不久有人去過,結果沒有找到公社牆就回來了。我聽了這話感到納悶,我不相信,真的決心要去巴黎公社牆會找不到,難道它在巴黎消失了?
8月18日清晨,我直奔人們指引我的大致方位去尋訪巴黎公社牆。有人告訴我,現在來巴黎的遊客,大多都是去規模宏大而且華麗的聖心大教堂。我知道,那個教堂正是為紀念那些因鎮壓巴黎公社而亡的人建造的。也許有人到巴黎來的主要目的是看建築,至於此物為何而建,似乎並不那麼重要,真乃人各有志啊!在前往巴黎公社牆的輕軌上,透過車窗我遙望到了聖心大教堂的頂端。不過,它並不在我的行程計劃之中。
見到巴黎公社牆時我才知道,它並非一個獨立的建築,也不是坐落在某個區域內受到保護的遺址。它在公墓內遠離大門且很偏僻的地方,是公墓界牆的一段,倘若直白地描寫,更像一段“殘壁”。
去那座公墓確實交通不便,我用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但巴黎公社牆究竟在公墓中的什麼位置?開始我問的是看公墓大門的警察。他打量了我一眼,很不屑地答曰:“說不清,你自己去找吧!”這既不負責又不客氣的答覆使我不免暗暗吃驚。無奈,自己找就自己找吧!我前行、左拐、右拐,公墓內較冷清,沒有幾個人可以打聽,被問到的一兩位也說不清楚。看來,我出發前問路時聽到的“有人想來卻沒找到而打道回府”是真的。
快走到公墓內牆的那一邊了,還沒有找到公社牆。此時,我看到一個推著施工用小車、看似維修工人模樣的人,前去禮貌地向他詢問。我用英語與他交流,他的英語不太行,但很睿智,很快明白了我之所問,用手臂示意方向,讓我朝那邊走。謝過他後,我沿著公墓的內側牆走去,百餘步後,果然見到了聞名於世的巴黎公社牆。那是一段約20米長的公墓牆內側。牆上有一塊看上去類似水泥制的長方形石板,上面有醒目的金色法文標註:“向公社的死難者們致敬!1871年5月21—28日”。5月21—28日是公社社員慘遭屠殺的“流血周”。在這段牆前,是最後一批147名公社社員被處決之處。這段牆後人稱之為“巴黎公社牆”。
牆前的地面上,如同在倫敦海格特公園內馬克思墓地前一樣,依然可見人們敬獻的束束鮮花。此時我的眼眶溼潤了。一百多年過去了,或是犧牲者、起義者的後代,更或是來自世界各地正直的人們,沒有忘記這段慘烈的歷史,沒有忘記為真理而鬥爭的工人階級先烈!
我拍了一些公社牆的照片,又把那位指路的工人請過來,幫我拍了我在巴黎公社牆前的照片,以致對先烈的哀悼、敬意與緬懷。
在尋訪巴黎公社牆的過程中,我再次感受到社會不同階級和階層的人們對事物所持立場、態度,乃至世界觀的不同。在法國當局看來,巴黎公社牆並非烈士就義之處,而是“反叛分子”被處決之地!他們保護與景仰的,不是巴黎公社牆,而是那座豪華的聖心大教堂。
據悉,經過法國人民長期的抗爭,2016年法國議會終於通過了為巴黎公社起義者“平反”的決定,但那已是公社起義145年以後的事了。
今年是巴黎公社革命150週年,又是偉大的中國共產黨百年華誕。中國共產黨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引下,歷經滄桑,把中國從黑暗引向光明。此時,讓我們深情緬懷和紀念國內外為革命事業而英勇獻身的烈士和先驅者們!
(作者張瑜 系中國科學院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