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47年,嬴政登基,成為新一代秦王。水工鄭國從韓國來到秦國,帶去一個延續十年不為人知的驚天陰謀。
遠交近攻韓當其衝
在戰國七雄所處的地理格局中,韓國迎面正對秦國東進中原交通要道,是秦國蠶食的主要物件。早在剛進入戰國時期的秦惠公九年(前391),秦國就曾攻打韓國宜陽(今河南省宜陽縣一帶),佔領六座城池。
秦惠文王更元八年(前317),秦國在脩魚(今河南省原陽縣一帶)大敗韓軍,斬殺8萬韓軍,“諸侯振恐”。
秦昭襄王十三年(前294),秦國再次進攻韓國,拿下武始(今河北省武安市南部一帶)、新城(今河南省伊川縣西南一帶)。韓國聯合魏國,以魏將公孫喜為元帥,率24萬韓魏聯軍進據伊闕(今河南省洛陽市龍門一帶),迎擊秦軍。第二年,秦國名將白起在伊闕大破韓魏聯軍,“斬首二十四萬級,虜公孫喜,拔五城”,韓國元氣大傷。昭襄王四十一年(前266),昭襄王拜範睢為相,大力推行遠交近攻之策,重點蠶食韓國。
昭襄王、範睢本欲透過對韓國進行武力威脅逼其就範,作出發兵進攻滎陽、太行,將韓國“斷而為三”的態勢,但韓國經受住了恐嚇沒有屈服。昭襄王大怒,連年向韓國發動大規模軍事進攻。
昭襄王四十二年(前265),秦軍攻取韓國少曲(今河南省孟州市一帶)、高平(今河南省濟源市一帶);第二年,白起“伐韓,拔九城,斬首五萬”;次年,白起率兵佔領韓國太行山以南地區;昭襄王四十五年(前262),秦國奪取韓國野王(今河南省沁陽市一帶);昭襄王五十一年(前256),秦軍攻佔韓國陽城、負黍(均在今河南省登封市一帶),“斬首四萬”。兩年後,“韓王入朝”求和。昭襄王五十六年(前251),昭襄王薨逝,韓王“衰絰入吊祠”,身穿重孝到祭廟哀悼。
韓王此舉已屬恭順之極,但仍無法阻擋秦軍兵鋒。昭襄王之子孝文王即位三天就去世,孝文王之子莊襄王即位當年(前249),就派大將蒙驁伐韓,佔領成皋(今虎牢關一帶)、滎陽(今河南省滎陽市一帶),設定三川郡。韓國國勢危如累卵,朝不保夕。
鑿渠疲秦萬世之功
據學者共計,從公元前403年立國,到公元前249年,韓國受到秦國較大的進攻多達19次。從公元前265年開始,秦國更是幾乎每年都從韓國手中奪取土地。吃飯、睡覺、打韓國,成為秦國軍民日常生活的保留節目。
公元前247年,莊襄王薨逝,其子嬴政即位。面對秦國咄咄逼人的滅國壓力,韓桓惠王君臣“欲疲秦人,使無東伐”,為轉移秦國東侵的注意力,策劃出一個自認絕妙的戰略欺騙計劃。這就是派遣水利工程師鄭國遊說秦國君臣,建議秦國在渭水支流涇水和北洛水之間開鑿水渠,灌溉關中平原農田。
自商鞅變法以來,興修水利一直是秦國耕戰政策的重要內容,關中平原亦迫切需要藉助大型水利工程提升糧食生產力。關中平原西起寶雞,東到潼關,北抵北山,南界秦嶺,土質肥沃疏鬆,便於耕種,但年降水量只有600毫米左右,且南多北少、西多東少,遠遠不能滿足農產物的需水量。同時,由於氣候乾燥,蒸發量大,土地鹽鹼化嚴重。
缺水成為提高關中平原糧食生產能力的關鍵制約因素,而引渭水、涇水、洛水進行人工灌溉,是破除這一制約因素的主要解決方案。此時秦國國君雖然是13歲的嬴政,但執掌大權的是丞相呂不韋。呂不韋和群臣經過商議,接受了鄭國開挖水渠的建議。
韓國企圖用引導秦國興建大型水利工程的辦法,讓其勞民傷財以致精疲力竭,自動放棄滅韓計劃。此計看似精妙,實則愚拙。若要“疲秦”,只需派建築大師誘使秦國君臣大建亭臺樓閣、離宮別苑,大肆奢靡享樂,讓其消磨志氣、腐化墮落即可。而韓國卻派工程師出技術幫助秦國興修水利,對其統治重心關中地區進行全方位、整體性的升級改造,無異於親手幫助秦國戰車提升動能,讓其更強有力地碾壓自己。
更關鍵的是,經過自秦孝公到莊襄王六代秦王的持續努力,秦國國力早已樹大根深,根本不可能被幾項超級工程拖垮。韓國兵不血刃退卻秦國虎狼之師的理想很豐滿,但被動挨打的現實卻很骨感。就在秦國開工修渠的第三年,即秦王政三年(前244),秦國大將蒙驁伐韓,又奪取韓國12座城池。驚得目瞪口呆的韓國君臣近乎絕望,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坐以待斃。
鄭國雖然是帶著特殊使命來到秦國,但在修渠時毫無保留地貢獻了自己的智慧。鄭國將東西全長約三百里的乾渠渠線,佈置在關中平原二級階梯的最高線上,位於乾渠南部的整個灌區都在其控制之下,保證了支渠以及其他下級渠道的自然引水,從而獲得了儘可能大的灌溉面積。鄭國所開水渠還具有淤灌壓鹼的功用,即史籍所載“用注填閼之水,溉澤鹵之地”。渠水中含有大量泥沙,用以灌溉可降低耕土層中的鹽鹼含量,顯著改良鹽鹼化土壤,從而提高糧食產量。
鄭國開渠工程浩大,用時十年尚未完工。十年時間,足以使秦國發現事情真相。大致在公元前237年左右,在嬴政剷除嫪毐、呂不韋勢力的時候,秦國查出鄭國的間諜身份,這才知道鄭國挖渠的真正目的。
得知真相的嬴政君臣要把鄭國殺掉,鄭國分辯道,我剛開始是作為韓國間諜來到秦國,“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為韓延數歲之命,而為秦建萬世之功”,開挖這條水渠確實可以給韓國延長几年氣數,但對秦國國運是利在千秋。嬴政聽後,深感有理,遂讓鄭國繼續修渠。
水渠修成後,灌溉關中平原4萬餘頃(約合今天115萬畝左右)土地,每畝糧食產量達一鍾(約合232斤左右)之多。在當時的農業生產技術條件下,這是一個相當高產的數字。關中平原“為沃野,無凶年”,成為秦國重要的糧食生產基地,鄭國渠成為秦“以富強,卒並諸侯”的水力發動機。
諫止逐客百川歸海
嬴政雖然在鄭國問題上將計就計,但也對從六國來秦國尋求發展計程車人產生懷疑。加之在處置嫪毐、呂不韋事件的過程中,嬴政發現他們手下任用了一大批六國士人。秦國自孝公商鞅變法以來,在人才使用上一直是重外輕內,即重用外來人才,對本國尤其是宗室人員棄之不用,防止他們威脅王權。秦國宗室大臣對此早就忿忿不平,遂抓住機會向剛親政還沒未形成清晰治國思路的嬴政進讒言,“諸侯人來仕者,皆為其主遊間耳”,六國士人為保護本國不受攻擊,大肆離間秦國君臣感情,“請一切逐之”。
秦王政十年(前237),嬴政下達逐客令,清查國內六國士人,全部驅逐出境。來自楚國上蔡(今河南省上蔡縣一帶)的李斯,亦在被驅逐之列。李斯當初僅是縣裡小吏,投奔到荀子門下學習帝王之術。學成後來到秦國在呂不韋門下當舍人,又經由呂不韋推薦到嬴政身邊,先後任長史和客卿。因為逐客令,李斯被迫出走,就在途中給嬴政上了一道流傳千古的《諫逐客書》。
李斯引用了秦穆公用戎人由余、虞人百里奚、宋人蹇叔和晉人丕豹、公孫支而稱霸西戎,秦孝公用衛人商鞅變法圖強,惠文王用魏人張儀破六國合縱,昭襄王用魏人範睢遠交近攻的例子,說明秦國的事業發展是建立在外來人才的貢獻基礎之上。李斯用“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的道理告訴嬴政,只有海納百川,擇天下英才而用之,才能最終實現秦國崛起的偉大目標。
嬴政看到李斯的奏疏後幡然悔悟,趕忙將其召回,官復原職。更重要的是,嬴政及時進行政策調整,廢除逐客令,避免了更大失誤的發生。在重新起用李斯的同時,嬴政還任用來自魏國的尉繚謀劃軍事,用頓弱、姚賈參與外交,他們皆非秦國人,卻為秦國出力,為嬴政一統六國作出重要貢獻。
嬴政逐客之令在很大程度上因鄭國間諜身份暴露而起,秦國在改弦更張後,不但讓鄭國繼續實施修渠大業,更以鄭國的名字命名新修水渠為鄭國渠。由此可見,秦人對經濟的看重,對水利的注重,對實用技術的器重,遠遠超越了政治上的偏見。秦文化中的科學精神、開放意識和寬闊胸襟,彰顯於鄭國渠的修建過程中和渠名的命名上。
鄭國渠修建期間,秦國確實沒有吞併韓國,延緩了韓國的滅亡時間。鄭國渠完工後,秦國國力更加強盛,進一步增強了對六國尤其是韓國的戰略優勢。因此,鄭國渠修成之日,便是韓國大限之時。
秦王政十七年(前230),嬴政命令大將內史騰滅韓,俘虜韓王安,韓國徹底滅亡。隨後,秦國用十年時間,逐一攻滅趙、魏、楚、燕、齊,橫掃六合。公元前221年,一統天下的秦國最終改版為秦朝,嬴政升級為秦始皇。
滅亡六國後,始皇的宏圖並沒有駐足於兩週舊疆,而是向更北的北方和更南的南方繼續前進。在北方,秦始皇修長城,穩定了華夏農耕文明與草原遊牧民族的邊界;在南方,則鑿一條水渠運河繼續探索未知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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