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三年,海瑞得到了朝廷中數一數二的肥差——應天巡撫,這個差有多肥呢?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明朝的四大肥差,它們分別是吏部文選司、吏部考功司、兵部武選司、兵部庫選司,那這些工作分別都做些什麼呢?吏部文選司,顧如其名,就是吏部負責升調文官的地方,你想要升品,就必須透過這個部門的測驗,所以不難想象,有多少人會為了升職而賄賂,這個文選司自然也就能賺大錢了;考功司,很簡單,就是考核人事的地方,考核不過,就得回家掃地,所以無數官員為了能順利透過考核,就不得不掏錢示意示意了;兵部武選司,相信大家也猜到了,也就是兵部升調武官的地方,貪腐將告訴你,想當將軍,不用在戰場上打打殺殺、危及生命,只需要多交點錢就行了;至於兵部武庫司,這是四個肥差裡面最能賺錢的,道理很好解釋,在明朝六部中,兵部是極其富有的一個地方,畢竟軍事能力是一個國家能穩固根基的最重要因素,所以對於軍事築造,每個國家是一定很看重的,也必定會投入大量的財力在裡面,而武庫司,管的正是軍事裝備,這能不賺錢嗎?想不賺都難啊!
然而很多人都不會知道,海大人的這個應天巡撫,可要比這四個肥差賺得多多了。
先說說這個應天,提到這個地名,很多人想的是南京這個地方,實則不然,在明朝時,應天可謂是了不得的稱號,它包含的不僅僅是南京,還有上海、蘇州、常州、鎮江、松江、無錫、安徽一帶,再說說這個巡撫,即巡察、監視某個地方,看得出來,海瑞要巡察的地方可不是一般點大,光是賦稅就佔了全國的一半,海大人要是心情好、走一圈、收收帳,那估計是一輩子的錢都不用愁了,多走兩圈,那下下輩子兒孫都不用工作了,你說有那麼多地方、有那麼多貪汙腐敗的官,他們想要不被巡撫整,能不乖乖掏包交錢嗎?但很幸運的是,坐這個位置的不是別人,恰恰是海大人,對他而言,不管是巡撫還是首輔,都絕對不能貪,貪、就是勞苦百姓,百姓們的生活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做官的還要勞苦他們,豈不是禽獸不如嗎?所以那些貪官在海瑞眼裡,那就是連禽獸都不如!
這個官位是徐階走的時候留給海瑞的,不得不說,徐閣老的眼光和判斷是絕對正確的,海大人也絕對不會辜負的徐大人的期望,這話我說得有些絕對了,準確來說,在另一程度上,海瑞還是辜負了他的期望。
當上應天巡撫的第一天,海瑞就把全部心思投入到了工作上面,他沒有絲毫遲緩,立馬就從京城出發趕去了華東(華東地區)一帶,怎麼去呢?老規矩——用走的!
能用走的,就絕不用其它方法,現在停車要停車費,古代用馬也要付馬廄費啊,況且,餵馬還得花錢呢!所以這錢花不得,不如省下來給幫助百姓,海大人很清廉我是知道,但我沒有想到,他已經把這兩個字深深刻入了自己的骨子裡,先別說他這麼節約到底行不行,但他這種精神的確值得我們敬佩和學習啊。
很遺憾的是,正是因為海大人是步行,所以才給了那些貪官重生的機會,此話怎講呢?其實講起來十分戲劇,當海大人要去應天巡察的訊息傳出去後,華東一帶官員那是直接連夜捲起鋪蓋就跑了,要是被海大人發現自己住豪宅,什麼都別說了,下半生就在詔獄過吧,因此一夜之間,應天的什麼青樓酒樓、賭場、官府,一夜直接全部都關門了,整個應天一帶渾然像一個沒人居住的荒區。
也就是說,如果海瑞騎上快馬、加速前行,興許還能逮住一部分犯人,可他走個十天半月的,恐怕是隻烏龜都溜回海里面了。
“海閻王來了,海閻王來了!”這是所有官員的最怕聽到的一句話,然而這一天,海大人真的來了。
當海瑞到達南京的時候,大街上早已是人煙荒涼,只能看見幾個穿著破爛衣服的乞丐和行人,看到如此景象,海大人竟然一時間哭了出來:“百姓們苦啊!”哭完了,就抱著必勝的決心開始工作,此時的衙門已經走了很多人,僅僅剩下了幾個跟他一樣窮苦的小官,由於之前這裡的大官們一天只顧著喝茶看戲,單位裡的工作那是基本一點都沒完成,因此海大人來的時候,各種文案物件已經堆積成了山,但海大人可不管這麼多,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奇蹟往往發生在奇人身上,海瑞竟憑著無比旺盛的精力全部批完了,說白了,與其說這是精力,不如說他是有著神一樣的毅力,因為一個人的毅力通常決定了他行走的腳步有多遠。
光幹完所有活也就算了,而海大人卻不想止步於此,他還另外增加了一條新的政策,只是海大人不會想到,正是因為這個舉動導致了他和徐階的決裂。
他頒佈了什麼告示呢?一般來說,只有瘋子才會這麼做——歡迎任何人前來彈劾告狀、提意見,並且自己會一一斷案、絕不遺漏,最關鍵的是,免告狀費!這裡可能要提一下,不管是現在還是古代,告狀都是要花錢的,也就是訴訟費,之所以說百姓告不起狀,就是在說他們付不起這個費用,而海瑞不僅照單全收,他還免除所有費用,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是瘋子、亦是千古好官。
於是民眾們站出來了,衙門一時間堆滿了無數人,毫不誇張地說,這場景就好像世界上只剩最後一袋米了,然後大家都跑去搶這袋米,不僅僅是衙門外面的街道上,甚至這個隊伍都要排到南京城外了,你說嚇不嚇人?
從白天到黑夜、從黎明到黃昏,海大人的興致永遠都是那麼高漲,在辦案的過程中,他終於意識到,原來應天的貪官比樹上的樹葉還要多,既然國家出現了漏洞,那我海瑞就一定會把這個漏洞一一補上,於是在這幾個月裡,詔獄開始增加床位了,從原本的一人一間變成了四人一間,詔獄住不下了,那就分發到各地的監獄裡去,總之,都得給我關進去。
在明朝幾百年的無數精彩故事裡,這一段是無數後人們所津津樂道、誇誇其談的,因為中華上下幾千年的社會歷史裡,窮人是很少完敗地主的,而這一仗,窮人是以百分百的姿態獲得了全部勝利,說到關鍵處,這全得拜海閻王所賜,富官和貪官們一個個倒了,但案得接著查、不能停,就這樣查著查著、斷著斷著,有一天海大人高興的臉色突然變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自己極其不願意接受的事情——最大的地主竟然是自己的恩人...
徐階。
平時是沒有人敢動徐階的,官不敢動、百姓就更別說了,前提是如果海瑞沒有產生那個想法,他覺得,這樣抓下去永遠不是個頭,一定有個最大的幕後黑手在推動這一切,於是他告訴百姓,往死了說,不用怕,出了問題他來扛,民眾們當然相信海大人,於是一時間無數人說出了那個名字。
“海大人,徐閣老的地都佔到西邊去了!”
過往的經歷一一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想當年自己被嘉靖關進詔獄、即將遭受死亡之災時,是徐階站出來救了他一命,當自己想為百姓和國家做出貢獻時,是徐階站出來給了他職位,如此支援自己的人,怎麼會是個鉅貪。
想了很久,海大人終究還是想通了,從小母親的嚴苛教育、偏激的性格、親眼所見的民生疾苦告訴他,恩人不是天、百姓和國家才是,再說了,恩人也可能是壞人,於是他向遠在老家的徐階寫了一封信,請求他能歸還全部土地。
收到信的徐階一時間傻了眼,他還反覆確認這到底是不是海瑞親手所寫,但在得到真正的答案後,他才明白,自己終究是算錯了這一步。
海瑞說得沒錯,我好歹是前朝首輔,應該以身作則,還是該還,但你好歹還是給個面子,讓我還一半吧,兄弟,我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還救過你的命,你再怎麼樣也得讓我享享福吧。
可在海瑞的世界裡,要做就得做到極致,對不住了徐閣老,不管你曾經對我怎麼樣,這地你得全部還完,還完了,要殺要剮隨便你,不然我沒法給國家和百姓一個交代。
徐階徹底懵了,好傢伙,你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清高脫俗啊!不得不承認的是,眼前的這位海閻王好像要比昔日的嚴嵩還要難解決,但徐階畢竟也是靠自己的能力坐上了首輔、在朝廷做過幾十年的鬥爭,現在什麼都別說了,這地我是不可能還的。
雙方的態度就此表明,海瑞——堅決必須得還;徐階——堅決絕對不還!
如果兩方就這麼爭執下去,只怕是會把整個朝廷鬧得天翻地覆,海瑞有民眾的支援,徐階有百官的支援,這筆賬是很難算清楚的,可就在此時此刻,高拱出現了,他已經發現了能一擊必敗徐階的根本,根本就在於,除了民眾和百官,還有一個身穿龍袍的人,雖然他懦弱,但不得不承認他才是權力的至高者,並且這個至高者對於徐階的態度一直是厭惡的,只是他一直奈何於沒有徐階的把柄。
而現在,徐階已然暴露出了他的弱點。
湖邊雨過無聲靜
電閃雷鳴面不更
萬古清臣承高志
芳得華夏永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