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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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前,王跟牛一直叫王跟牛,同學們也都喊他“跟牛兒”。
王跟牛上小學的時候,每天都是吊兒郎當的,但吊兒郎當的王跟牛卻幸運地考上了初中。
進入初中的第一天,教語文的班主任吳老師就問大家:
“你們已經是初中生了,都該有個官名了,你們家裡給你們都取官名了嗎?”
王跟牛舉手。
“老師,啥叫個官名呀?”
“啊,這個官名吶,也叫大名、學名,就是你們將來當官的時候用的名字,現在就得取好了!萬一將來你們要混出個名堂來,別人就會跟你說‘久仰大名’,如果說“久仰小名”那像什麼話?!”
孩子們哈哈大笑!老師的解釋有刻意的痕跡,不算很成功,但卻成功勾起了孩子們的興趣。
“這個取官名啊,也是你們長大的一個標誌。長大了,就不能還讓人管你們貓兒狗兒或者花兒香兒的叫嘍!今天回去之後,讓你們的家長給你們取個官名明天報上來吧”。
孩子們聽了都特別高興,心想“哇,將來還可以當官哎,我一定要取一個美得很的官名。”
王跟牛回家向家裡人轉達了老師的意思和要求,父親聽了,抽著旱菸,斜眼瞅了他半天,說:
“瓜慫,咱家除了你,上上下下都是睜眼瞎,你自己不取還指望誰給你取呢?!”
父親說的是實話,他們家原來只有他的爺爺上過私塾,識些字,其他的人個個都是扁擔倒了不知道是“一”的主。可惜爺爺趕在他出生前下場(去世)了,求他不著!這下讓王跟牛犯了愁,一夜之間,上哪裡去取個官名呢?可是不取明天又沒法跟老師交代。怎麼辦?
算毬了,豁出去自己來吧!吃完晚飯,王跟牛找出那本輾轉幾手被翻得有些破爛的《新華字典》,從前往後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翻了起來,一邊翻一邊把自己覺得合適的字和自己的姓連起來小聲地讀出來,尋找被別人稱呼的感覺。結果一直從a翻到z,從晚飯後一直翻到夜裡十一點多,始終也沒定下來,似乎每個字都很好,可是一放到他的身上又感覺不好聽,這讓他很煩躁,心說:日他娘(niá)的,取個名字真難,要是爺爺活著就好了,唉!其實我覺得王跟牛挺好的呀,還取什麼官名?!最後兩隻眼皮互相打架,實在困得睜不開了,就在將睡未睡之時,突然心中靈光一閃,想起上自然常識課時,老師說過,相對於宇宙的廣闊來說,人不過就是一粒極微小的塵埃而已。於是,王跟牛一拍腦門說就是他了:
王一塵。
取好名字,王跟牛立刻倒頭沉沉睡去。
第二天王跟牛早早地就起床了,也沒有告訴家人自己取了個啥樣的官名,吃完早餐,哼著秦腔就去學校了。
西北人多喜歡秦腔。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喜歡!
積千年傳承沉澱下來的秦腔,是所有地方戲曲中最有底氣的,她的底氣不單緣自她的古老,還緣於她的“吼”。
套用一句戲詞,“你往這塵世上看”,悠悠紅塵,試問能有幾人一生活得輕鬆而愜如?!人一旦間落了俗世,吃了五穀雜糧,整日俗事纏身,壓力如巨,壞情緒如影隨形,難免要發發脾氣宣洩出來。又試問,能有幾人在發脾氣時是輕言輕語的?!無非都是個暴跳如雷、嘶吼如狂!
秦腔的“吼”,恰就“吼”出了每個人在百般淬鍊後心底的五味雜陳,讓每一個聽者看者都有一種盡情釋放的暢快。
秦腔角色裡也是有婉轉的旦角兒的,可要是把她放在其他戲曲當中,那調門依然高昂得“不像話”!
欣賞秦腔,不必一定有文化,就算一字不識也沒有關係,誤不了事。
和其他傳統戲曲一樣,秦腔角色也分“生、末、淨、旦、醜”,每個角色都賦予了它固定的含義和唱腔,所以不用知道他們嘴裡唱的什麼,光是看他們的身份和唱腔、動作,這部戲的內容就能知道個七七八八。當然,能知道唱詞就更美了。
西北人喜歡秦腔,並非喜歡它的新穎,而是喜歡它的“調調兒”,就是它的韻律和唱腔,和“吼”唱的那股勁兒,單純且純粹!
對於痴迷秦腔的人來說,鑼鼓一鳴,唱腔一起,就已經勾去了他的三魂七魄。他們或可能分不清到底是樂器伴奏了唱腔,還是唱腔伴奏了樂器,反正少一樣都覺得缺少了味道,就如飯中少鹽一般。
如果光是看戲的不識字也就罷了,令人稱奇的是,有些唱了一輩子戲的人竟也可以是一字不識的文盲,完全靠的是口口相傳。
這大概就是傳統戲曲不同於現代影視劇的魅力和它能在幾千年的文盲化人群中經久不衰地傳承的秘密所在了。
(未完待續.....)
(文章轉自作者微信公眾號【法律門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