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4月的一個星期天中午,位於蘭州城關區民國路(今張掖路)上的亞洲電影院門口,擠滿了前來看電影的人們,場面非常喧鬧。原來是電影的放映時間快到了,人們爭先恐後地拿著電影票,相互擁擠並叫嚷讓檢票員動作快點,以免耽誤大家進場看電影的時間。然而就在此時,擁擠的人群中突然發出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一個人操著西北口音對著檢票員吼道:“電影快開始了,大家擠在門口進不去,你這個檢票員是什麼吃的?做事慢慢騰騰的,到底能不能幹?”檢票員是一個身材微胖、一臉麻子的中年男子,他聽到這句話之後頓時火冒三丈,開口反吼道:“還有五分鐘,你急什麼?有本事不要來看電影,看把你能的,在這裡渣渣嗚嗚,你以為你是誰啊!”
檢票員剛說完,在場的不少人都愣了一下,因為檢票員說話的口音並不是本地口音,而是濃濃的東北口音。爭吵暫時平息了,可是沒過一會兒,檢票員又和剛才那個人爭吵了起來——原來檢票員故意不檢剛才那個人的票,並以插隊為由讓剛才那個人到後面重新排隊。他們二人的爭吵聲越來越大,以至於從民國路(今張掖路)上走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並觀察發生了什麼事情。
此時,一個趕著馬車到黃河邊拉水的中年人,從民國路(今張掖路)上走過,他很快被亞洲電影院門口的爭吵聲吸引了。這個中年人停下馬車,伸長脖子遠遠地望著亞洲電影院門口,然後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中年人的面部表情瞬間從疑惑變成了驚恐,因為他對檢票員那口濃濃的東北口音太熟悉了,以至於壯著膽子走到了電影院門口,透過人群的縫隙觀察起了檢票員的相貌。
緊接著,趕馬車的中年人又快速退了出來,渾身戰戰兢兢地駕著馬車離開了現場。這個趕馬車到黃河邊拉水的中年人,名叫李躍臣,他早年曾在國民黨新疆軍閥頭子盛世才的警務團當排長,後來被調到國民黨迪化(今烏魯木齊)警察局當了一名巡警。在新疆和平解放之前,李躍臣從新疆跑到蘭州,過起了隱姓埋名的普通生活。
1949年12月的一天,蘭州公安部門根據群眾的揭發和舉報,將在一家汽車修理廠當工人的李躍臣逮捕。此時,李躍臣被人民政府以反革命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關押在甘肅皋蘭第一監獄。在服刑期間,李躍臣認真接受思想教育和勞動改造,表現得非常積極。沒過幾個月,李躍臣就被調去趕馬車,成為了一個外役犯,負責每天早中晚三次趕馬車從黃河鐵橋下取水,以供監獄裡的犯人生活飲用。
1951年5月的一天,李躍臣主動找到皋蘭第一監獄管理人員,將自己一年前在亞洲電影院門口所聽到見到的事情,以及他自己的猜想,如實說了出來。為什麼李躍臣選擇在一年之後才如實說呢?一是因為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確定真實性,二是此時全國各地正在開展鎮壓反革命運動,李躍臣想戴罪立功、立功贖罪。
那麼,李躍臣向監獄管理人員如實說了什麼呢?李躍臣說出來的話,讓監獄管理人員大吃一驚,並急忙報告給了蘭州公安部門。原來,李躍臣說,一年之前他在亞洲電影院門口看見的那個操著濃濃東北口音的檢票員,很有可能是自己在新疆時候的頂頭上司——國民黨迪化(今烏魯木齊)警察局局長魯炳林,而且這個魯炳林就是殺害陳潭秋烈士的兇手。
陳潭秋,名澄,字雲先,號潭秋,1896年出生在湖北黃岡陳策樓的一個落寞的書香門第。陳潭秋自幼聰明好學,在黃岡小學、武昌中學學習期間,陳潭秋的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因此他深受老師和同志們的喜愛。1916年,20歲的陳潭秋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國立武昌高等師範學校外語系。
在這一時期,陳潭秋接觸到了先進思想的教育,並開始宣傳馬克思主義。在五四運動期間,陳潭秋積極參與其中,成為了武漢當地最活躍的積極分子。1919年夏天,陳潭秋作為武漢學生參觀團成員來到上海,並在同學的介紹下結識了董必武同志。到了1920年秋天,陳潭秋就和志同道合的董必武等人在武漢組建了黨的早期組織——武漢共產主義小組。
1921年7月,陳潭秋出席在上海法租界以及浙江嘉興舉行的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此後,受黨組織的委派,陳潭秋先後擔任安源地委委員、武昌地委書記、湖北區委組織部長、江西省委書記、江蘇省委組織部長、滿洲省委書記、江蘇省委秘書長等系列職務,領導各地的工人運動、學生運動和兵運工作,為革命事業四處奔波操勞。
1933年年初,陳潭秋被派到中央根據地工作,不久便被任命為福建省委書記。1934年1月,陳潭秋又被選為中央執行委員和中央政府糧食部部長。在井岡山斗爭時期,陳潭秋率領工作人員在極為困難的條件下,為保證中央蘇區和紅軍的糧食供應,作出了非常重要貢獻。1934年10月,中央紅軍踏上了堅苦卓絕的長征之路,此時陳潭秋奉命留在中央蘇區繼續堅持鬥爭。
1935年2月,在閩西突圍過程中,陳潭秋與譚震林等人帶一個加強營的兵力,翻越武夷山西進,結果在上杭附近地區陷入敵人的包圍。在激烈的戰鬥中,加強營營長不幸壯烈犧牲,於是陳潭秋便揮槍指揮戰鬥。然而,就在陳潭秋指揮作戰之時,敵人的一顆子彈打中了他的右耳,陳潭秋隨即滾下了山崖,頭部也受了傷。
在此危急時刻,陳潭秋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勢,他爬起來繼續指揮戰鬥,最終成功突出了重圍。
不久之後,陳潭秋被組織秘密送往上海接受治傷。在傷勢痊癒之後,陳潭秋的右耳永遠少了一塊。在血與火的革命鬥爭歲月,傷疤是革命者最光榮的“勳章”,第一次見到陳潭秋的同志們,一看到他右耳上的傷疤就立即肅然起敬,因為同志們知道面前這位是從槍林彈雨中衝殺出來的革命戰士。
在上海治好傷病之後,陳潭秋又被組織派到前蘇聯參加共產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緊接著又被送入莫斯科列寧學院參加學習。1939年5月,陳潭秋在完成學業之後奉命回到國內,並很快被任命為八路軍駐新疆辦事處負責人。在新疆工作期間,陳潭秋與毛澤民、林基路等同志一起開展抗日救亡運動,併為新疆經濟發展、文化建設作出了突出貢獻。
然而讓人沒有想到的是,1942年4月,時任國民黨新疆省政府主席的盛世才與蔣介石沆瀣一氣,開始秘密逮捕迫害在新疆工作的進步人士。此時,已經察覺到危險的陳潭秋立即向中央報告有關情況,並建議儘快分批調回在新疆工作的同志。為了確保同志們能夠安全離開新疆,陳潭秋把自己列入最後一批離疆人員,並且他還大義凜然地表示:“只要還有一個同志,我就不能走!”
1942年9月17日,一個令人悲痛的事情發生了——陳潭秋被軍閥頭子盛世才派人的警察和特務逮捕了。在敵人的監獄之中,陳潭秋始終堅貞不屈,痛斥敵人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累累罪行。1943年9月27日,陳潭秋被軍閥頭子盛世才下令秘密殺害,年僅47歲。當時,與陳潭秋一同壯烈犧牲的,還有毛澤民、林基路等同志。
由於敵人故意封鎖陳潭秋等同志被殺害的訊息,所以組織很長時間都不知道陳潭秋等同志已經犧牲。以至於在1945年召開的第七次代表大會上,陳潭秋還被選為中央委員。直到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之後,組織才根據國民黨方面留存的檔案,找到了杳無音訊七年之久的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同志下落,他們早已經遇害的訊息。當烈士的屍骨被找到之時,在場的同志們無不扼腕痛惜,發誓要為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討回公道。
此後,抓捕殺害陳潭秋等烈士的兇手,就被擺在了重要議事日程。可是,令新疆公安部門的同志們感到不解的是,除了軍閥頭子盛世才逃到臺灣之外,盛世才手下的幫兇們竟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以至於沒有任何線索供公安部門追查。怎麼辦?如果不能把殺害陳潭秋等烈士的兇手繩之以法,那麼就無法告慰烈士們的在天之靈!
俗話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隨著甘肅皋蘭第一監獄外役犯李躍臣,於1951年5月如實交代其於一年前在蘭州亞洲電影院門口,遇見那個操著濃濃東北口音的檢票員,很有可能是自己在新疆時候的頂頭上司——國民黨迪化(今烏魯木齊)警察局局長魯炳林,公安部門追捕殺害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兇手的行動這才正式拉開了大幕。
得到李躍臣提供的線索,蘭州公安部門深感事情重大,很快抽調八名精幹公安同志組建了專案組。緊接著,公安同志們不辭辛苦,對亞洲電影院操著濃濃東北口音的檢票員的相關情況,進行了暗查走訪。那麼,這個檢票員到底是不是殺害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的兇手——國民黨迪化警察局局長魯炳林呢?
經過秘密調查走訪,公安同志很快得知——檢票員名叫“關賢知”,是遼寧鞍山人,1948年從張掖遷到蘭州居住。蘭州解放之後,“關賢知”報名參加就業考試,被錄用為亞洲電影影院的檢票員。目前,“關賢知”住在蘭州廣武后街的一個獨門獨戶的四合院,其家中有三口人,除了“關賢知”之外,還有兩位年輕的女子,她們是“關賢知”的大老婆和小老婆。
根據街坊四鄰的描述,“關賢知”一家人非常奇怪,他們從來不和鄰居來往,就算裡裡外外碰見了,也從來不打招呼。而且,“關賢知”家的房門總是緊閉的,平常也很少出門,除非是外出工作或者購買生活必需品。除此之外,“關賢知”還有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他剛剛搬來的時候,臉上的面板很白淨,可是不久之後臉上卻突然出現了很多好像是燙傷的麻子,有段時間還經常戴著一個大口罩走出走進。
外役犯李躍臣曾經交代——我聽亞洲電影院那個檢票員的東北口音,很像是國民黨迪化警察局局長魯炳林,而且身材也大致相當,唯一不同的是檢票員臉上有麻子,而魯炳林臉上沒有麻子。當時,李躍臣心裡非常恐懼,只是在人群外面遠遠地看了一眼,就嚇得急匆匆趕著馬車離開了。所以,李躍臣也不敢完全確定,那個操著東北口音的檢票員就是殺害陳潭秋等烈士的兇手魯炳林。
這是怎麼回事?檢票員“關賢知”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的臉上為什麼突然出現了麻子?俗話說,事出外場必有妖。根據收集到的關於檢票員“關賢知”的這些資訊,再結合發函至新疆公安部門調取的關於魯炳林的檔案,公安同志在認真分析研判之後,最終決定對檢票員“關賢知”實施抓捕,並對其居住地進行搜查,以便實現案件的實質性突破。
1951年5月的一天,兩名公安同志身著便衣,來到了位於民國路(今張掖路)上的亞洲電影院。此時,檢票員“關賢知”正在電影院上班。不一會兒,檢票員“關賢知”就被電影院負責人叫到了保衛室,與兩位公安同志見面。見到檢票員“關賢知”之後,兩名公安同志說道:“關賢知,請你和我走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調查!”
檢票員“關賢知”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他嚥了一口吐沫,穩了穩心神,然後硬擠著笑容說道:“好,好,同志,我配合!你們看,能不能讓我先把工作上的事情安排一下,再跟你們一塊走?”兩名公安同志嚴肅地說道:“不必了,你現在就跟我們走吧!”聽到這句話,“關賢知”的臉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然後跟著兩名公安同志來到了公安局。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另外一組公安同志,在搜查“關賢知”住處之時,有了重大發現——一張身穿國民黨軍裝的男子照片。根據新疆公安部門發來的關於魯炳林的檔案,照片上的男子就是魯炳林其人。後來,在鐵一般的證據面前,監票員“關賢知”最終低下了頭,他不僅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就是魯炳林,而且還如實交代了自己殺害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的細節。
就這樣,殺害陳潭秋等烈士的兇手魯炳林,躲在蘭州電影院當檢票員,結果因為和人吵架被當年的下屬發現並舉報,最終落網了!根據劊子手魯炳林的供述,1942年9月17日,他接到軍閥頭子盛世才的密令,帶人將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人秘密逮捕,關押在新疆迪化(今烏魯木齊)第二監獄。
在監獄中,為了逼迫陳潭秋等人乖乖就範,劊子手魯炳林指使李英奇、張思信等走狗對陳潭秋等人施以酷刑。走狗們無所不用其極,他們將烙鐵、竹籤、老虎凳、辣椒水等酷刑用了個遍,但是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人均是鐵骨錚錚、英勇不屈。到了1943年9月27日,劊子手魯炳林又接到軍閥頭子盛世才的密令,他帶領劉漢升、李英奇、張思信等人,將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人用黑布套住頭,押到了一間辦公室。
當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人走進辦公室之後,此時早已經埋伏好的走狗們拿著棍棒,將他們打倒在地,然後用繩索將他們活活勒死。走狗們殺害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人之後,劊子手魯炳林下令將他們的屍體,拉到六道灣一個荒蕪的亂墳崗上草草挖坑掩埋。令人髮指的是,沒過幾天,軍統特務組織來信要求軍閥頭子盛世才拍照證明,的確已經將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人處決。
不得已,劊子手魯炳林又按照軍閥頭子盛世才的要求,重新把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的屍體挖出來,並對著烈士的屍體進行拍照。在一番折騰之後,劊子手魯炳林又讓走狗們把烈士的屍體草草掩埋。不久之後,拍有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屍體的照片,就傳到了特務頭子戴笠的手中,緊接著又傳到了蔣介石的手中。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聽著劊子手魯炳林的供述,公安同志心如刀絞,他們為劊子手的兇殘而感到憤怒,又為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的堅貞不屈而感到驕傲。在審訊的過程中,公安同志也明白了劊子手魯炳林臉上麻子的來歷——原來做賊心虛的魯炳林一直害怕會被別人認出,所以這才用剛從油鍋裡撈出來的豌豆毀掉原來的容貌,成為了一個麻子!
在劊子手魯炳林落網前後,參與殺害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的其他兇手——原國民黨新疆秘密審判庭委員會副主任劉漢升、原國民黨新疆公安管理處處長李英奇、原國民黨新疆公安管理處副處長張光前、原國民黨新疆迪化第二監獄典獄長張思信,也先後被公安部門逮捕歸案,並結束了他們可恥的一生。隨著兇手相繼落網伏法,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的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安息了!
讓我們向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烈士致敬!人民永遠緬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