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死了,寶釵得知訊息後第一時間趕去慰問,王夫人的謊話都沒有想好,被她一問破綻百出,於是寶釵替王夫人想出了金釧之死的絕好理由: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姨娘也不必念念於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傳送他,也就盡主僕之情了。
因為這段話,寶釵給人的感覺太冷漠無情。不過話得說回來,金釧活著的時候她送衣物搞好關係,死了就拿來墊背討好王夫人,只能說明寶釵這個人很精於算計,要說多冷漠無情倒也說不上,本就不是她的丫頭,沒多少感情,人死如燈滅,至少金釧活著的時候寶釵沒啥對不起她的。甚至可以說,賈府的主子對下人還不如寶釵對金釧呢,鶯兒得罪了賈環,除了喝止,也沒見寶釵對鶯兒怎麼處罰了。
連平兒我也敢做保,最狠毒的鳳姐對待下人已經是賈府的天花板了。
李紈評詩公平,評人也公平,她曾把各房裡的丫頭作用評說了一遍,對平兒的評價最高,你就是你們奶奶的一把總鑰匙,她自認學識人品比鳳姐強,又不是個不容人的,眼淚汪汪沒有平兒這樣的好幫手,後面又說鳳姐給平兒提鞋都不配,兩人很該換個兒。
平兒是鳳姐管家的好幫手,左膀右臂,又是裝她賢良的工具,自己把賈璉的屋裡人都趕走了,卻逼著平兒做了有名無實的通房丫頭,又用著又防著,賈璉跟平兒隔著窗兒說個話,她都疑心,聽到有人誇平兒,想都不想,反手抓住平兒就打,鬧到賈母面前又說假話的,又把平兒推出來掩飾自己的潑辣,惹得賈母罵平兒,怎麼這麼壞,幸虧尤氏替平兒說話,賈母才明白過來。
不過鳳姐對平兒還算是有擔當的,大觀園裡出了繡春囊,王夫人竟想把髒水潑在鳳姐身上,稱繡春囊是賈璉給鳳姐的,鳳姐又急又愧,登時紫漲了麵皮,便依炕沿雙膝跪下,含淚自辯。為了自保,她把大小丫頭,還有嫣紅等侍妾,甚至尤氏都扯出來,最後的結論是如今不但我沒此事,就連平兒我也可以下保的。
自己都牽涉在內,卻只替平兒一個人做了保證,不管是主僕之情還是彼此之間的利益關係,她對平兒都算是各房主子對奴才的天花板了。
迎春:姑娘好狠心,哄了我這幾天。
查抄大觀園,搜出了司棋與表弟的情書等物,她竟並不害怕,私下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實指望迎春能死保赦下的。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保得下來呢?當然如果不是自以為鬧出天大事來有小姐護著的個性,司棋也幹不出砸廚房,會情郎這種事情來。
司棋被周瑞家的帶出去時,哭著說:“姑娘好狠心!哄了我這兩日,如今怎麼連一句話也沒有?”迎春含淚道:“我知道你幹了什麼大不是,我還十分說情留下,豈不連我也完了。你瞧入畫也是幾年的人,怎麼說去就去了。自然不止你兩個,想這園裡凡大的都要去呢。依我說,將來終有一散,不如你各人去罷。”
迎春這段話,跟惜春的意思一模一樣,好好的人兒不能被別人拖累了,她是千金小姐,名譽最重要,為這種事情說情自己也完了,這種想法當然也不能說錯,誰叫司棋做了不可饒的事情呢?
可是如果不想說情,為什麼司棋求情的時候,不直接說出來,要哄著她好幾日?因為這種事情出去,哪有什麼好結局,又豈是一散那麼簡單?留下來是不可能了,但真的連一句求情讓她少受點苦的話也不能說嗎?
探春:那些小丫頭子們,原是些玩意,喜歡呢,就同她說說笑笑;不喜歡,便可以不理她。她便不好了,也如同貓兒狗兒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可恕時,也只該叫了管家媳婦們去,說給他們去責罰……”
探春無數次要求趙姨娘自己尊重,不要被下人婆子帶歪利用了。她對丫頭婆子們的看法最直接:就是貓狗一樣的玩意兒,雖然在查抄大觀園時,她護著手下的丫頭:搜我可以,不能搜我的丫頭,我原比人毒,丫頭的東西全是我收著的。她不是護著丫頭,打狗看主人,她護著的是她自己的體面尊嚴。
趙姨娘、趙國基的奴才身份有礙於她的體面尊嚴時,她張嘴就是,我只認太太,我的舅舅是九省檢點,哪家的主子拉扯奴才。
芳官的個性確實很討人厭,王夫人說芳官幹倒了她乾孃,她不可能是為了婆子出氣趕走芳官,而且王夫人是把所有的戲子都趕出去了,顯然是因為這些戲子沒有規矩,合夥打了趙姨娘。
王夫人不可能為趙姨娘撐腰出頭,最大的可能還是探春,被貓兒狗兒抓咬了不高興的結果。
惜春: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帶他出去打罷,我聽不慣的。嫂子別饒他這次方可。......嫂子若饒他,我也不依。
入畫跟了惜春多年,查抄大觀園在入畫箱中尋出一大包金銀錁子來,約共三四十個,又有一副玉帶板子並一包男人的靴襪等物,是入畫哥哥得的賈珍那邊的賞,入畫替他收著的。
惜春見了很害怕,以鳳姐對下人的個性,她以為會處罰,不僅沒有求情,反而說,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帶他出去打罷,我聽不慣的。
倒是鳳姐說這話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該私自傳送進來。惜春道:“嫂子別饒他這次方可。這裡人多,若不拿一個人作法,那些大的聽見了,又不知怎樣呢。嫂子若饒他,我也不依。”
賈府的法是什麼,我們都知道,打板子革錢米。惜春自己也知道是要打的,卻不依不饒,一定要拿入畫做法。
好在鳳姐說:“素日我看他還好。誰沒一個錯,只這一次。二次犯下,二罪俱罰。”鳳姐是個聰明人,入畫是寧府的丫頭,跟尤氏說了便是,她不會處罰。
怎麼這麼不知道規矩?李紈的跪式服務
賈母過生日,尤氏過來幫忙了,忙來忙去,晚飯還沒有吃上,婆子們的氣倒氣飽了。到李紈處休息補妝。
跟著尤氏的丫頭、媳婦們說:“奶奶今日中晌尚未洗臉,這會子趁便可洗一洗吧。”尤氏點頭,李紈的丫頭素雲拿來李紈的妝奩和自己的胭脂水粉,尤氏的丫頭炒豆兒捧了一大盆溫水,走到尤氏跟前,只彎腰捧著。李紈便說:“怎麼這樣沒規矩!”炒豆子嚇得趕緊跪下捧水。
本來彎腰端水跟跪著捧水也沒什麼區別,炒豆兒是尤氏的丫頭,她怎麼做,尤氏不說啥,也不該李紈多管閒事。但是,平日裡被譽為“大菩薩”的李紈,偏偏忍不住要挑這個毛病,可見賈府對奴才是嚴苛的,而這種嚴厲也是被認同的,無損大菩薩的聲譽。
當然如果你升成了大丫頭,成了奴上奴,能部分代表主子的體面,就有了借主子之勢囂張的資本,也就有了壓榨打擊下一層奴才的權利。
賈母:平兒怎麼這麼壞,可知(尤二姐)是個賤骨頭
賈母很睿智,人情世故通透得很,也只有她能接住鳳姐說笑話的梗,沒有鳳姐,賈母百無聊賴,沒有賈母在場,鳳姐在邢王夫人面前,說話不敢放肆。要鴛鴦就是為了好擺佈她,邢夫人借賈母生日為難鳳姐,王夫人表面孝順暗地裡算計,賈赦說個笑話,立刻就能明白是在說她偏心,賈母比誰都精明。
可是她又似乎很好騙,平兒是什麼人,大家都知道,鳳姐拿平兒作筏子,尤氏一眼就看出來了,賈母卻說,平兒平時看著還好,背地裡怎麼這麼壞,寶黛都知道鳳姐對尤二姐不懷好意,賈母卻看不出來,秋桐這種人說的話,她也信:鳳姐等他倒好,她卻如此,可見是個賤骨頭。
不是賈母一時精明一時糊塗,是她從來沒有站在下人的角度考慮過問題,王夫人認為丫頭都會勾引壞主子,戲子全是狐狸精,賈母的潛意識裡小老婆都不是好東西,她不是相信秋桐的話,她是相信尤二姐對鳳姐不懷好意,所以誰會她都會信。
寶玉:從此休提起,全當他們三個死了,不過如此。況且死了的也曾有過,也沒有見我怎麼樣
晴雯四兒芳官被趕出去了,襲人勸寶玉:哭也不中用了。你果然捨不得他,等太太氣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慢慢的叫進來也不難。不過太太偶然信了人的誹言,一時氣頭上如此罷了。養著精神,等老太太喜歡時,回明白了再要他是正理。
不管襲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她提出的,確實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可是寶玉卻說:從此休提起,全當他們三個死了,不過如此。況且死了的也曾有過,也沒有見我怎麼樣。
死了的也曾有過,說的自然是金釧兒,時過境遷,也沒見寶玉怎樣,所以他說從此不提了,只當他們死了,只要自己忘了,不傷心不傷情,也沒什麼了。
封建社會里上下尊卑,等級森嚴,很多人以為賈府丫頭吃香的喝辣的,就以為在賈府做丫頭很享受很幸福,其實那只是主子高興,把他們當貓狗逗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