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到基層工作,最怕週五我室內的手搖電話響,一般是聯絡我讓週六、週日安排地方釣魚的。垂釣有這幾種人,一種是真把式,河邊或池塘都可;一種是裝備齊全跟著老師傅學習的,一邊釣一邊玩;一種是不帶魚竿出來純玩的,看風景跟著朋友蹭一頓;還有一種是上面吩咐下來的,必須安排能釣出魚的地方。我不會釣魚,但我沒少陪釣。
執 著
朋友老董喜垂釣。那天來釣魚正值盛夏快中午,熱浪把池塘邊柳樹上得知了烤得“唧唧叫”,大黃狗趴在陰涼的地方吐著紅舌頭,人們躲在室內扇著電扇準備吃午飯。我去池塘邊叫老董吃飯,老董說:“稍等一會”,我認為魚兒快上鉤了悄悄站在樹蔭下看,只見老董帶著草帽,穿著溼透的長袖襯衫站在齊腰深的水塘裡,右手握著手竿,左手加著煙,眼睛盯著水漂兒,時不時回身再看一眼岸上的海竿,頭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滴到水裡,兩隻手曬得黑紅,一站兩個多小時,任由小魚小蝦騷擾他的腳和腿。我的汗早已冒出來了,忍不住又小聲催了兩遍,生怕把魚兒嚇跑了,老董仍說再稍等一會兒,我實在熱的不行了第四次催他說吃完午飯下午接著釣,他說:“你們吃吧,別等我,一會讓小弟兄們給我捎來一個火燒加點豬頭肉”。老董每次來都是這種不為吃、不為喝、不為玩,只顧專注垂釣。上週路上我遇到老董問他現在還釣不釣了,已經七十二歲的老董說:“腿腳不靈便了,孩子們不讓跑遠,只能在湛河邊過把癮”。
反 釣
中秋週六下午,風力三級,太陽照在水面反射出粼粼銀光,我陪著喝點酒的小吳和一幫子夥計們在魚塘釣魚。魚塘主知道我們今天來垂釣,已經兩天沒有給魚兒餵食了,魚兒聞到用香油拌酒的香魚餌沒命地咬魚鉤。魚浮子下沉、提竿、豎竿、站起收竿、溜魚,魚竿頭彎成三百六十度蹦的要斷了似的,幾雙眼睛都在盯著小吳表演,嘴裡輕聲唸叨這條魚少說有五、六斤。魚在水中上下左右拼命掙扎,由深浮淺、由遠至近露頭露脊,早有好事者拿抄網把魚撈上來甩在岸邊,帶著魚鉤線兒的魚掀頭甩尾急於回到水中,但落在陸地上只能上下竄跳,它再也回不到池水裡。
小吳快速蹲在魚旁,左手拿毛巾按住魚側,右手從魚口摘鉤,左右上下搖晃剛把帶血的魚鉤從口裡取出,不知哪位驚動了塘主家的大花貓,大花貓從矮牆上一躍而起飛身下地,極速飛奔中前腿正好撞上魚線,帶著魚線向東邊的圍牆上跑,只聽小吳“哎呀”一聲猛然站起順勢向東走了兩三步,鋒利的魚鉤鉤住小吳的大拇指並穿了進去,靠近小吳的人立即用腳踩住魚線,大拇指已經出血了,小吳痛的齜牙咧嘴。魚鉤帶有倒鉤刺,兩位釣魚有經驗的嘗試著把魚鉤摘掉,怎奈魚鉤穿進肉裡太深、小吳痛的受不了,大夥只好把魚線剪斷,開車把小吳送到附近的衛生院,醫生用手術刀切了小口方才取出魚鉤,隨後又縫了三針。
落 水
那年隆冬時節沒有下雪,乾枯蕭殺,週六上午我同學小何讓我領著同事們到他家的魚塘吃燜魚,前提是砸開薄冰自己釣,釣上來燜鮮魚。同事老王臨時有事說辦完事馬上趕過去,我們五位穿上厚棉衣、騎上摩托車給同學父母帶了點禮品便早早趕到。寒風蕭瑟,柳枝搖曳,水庫和魚塘結了薄薄的一層冰,白白亮亮。兩間養魚住的房子孤零零地建在三個魚塘相鄰的一小塊空地上,魚塘與魚塘之間相隔僅有十五公分的小道,小道溼滑且有結冰。我們幾位用長棍棒砸開薄冰,拿上小何父親為我們準備好的手竿,裝模作樣地釣起來。其實小何父親早已備下了三四條大草魚。同學讓我們喝茶、坐在魚塘邊的小板凳上冬釣,他父親忙活著給每條魚當頭一棒,刮鱗、去腮、掏出內臟、沖洗,在案板上剁成塊放入大盆,拿鹽、花椒、八角、姜、蒜醃上。同學幫他母親把撿來的木柴放進用磚壘的大火爐裡,點火、大鐵鍋燒熱,兌油、油沸、放魚塊炒,加開水蓋上蓋子小火燜。
河裡颳得溜溜風,把人的臉刺的生痛,三九四九天魚兒早已封口不上鉤。耐不住性子地站起來跺跺腳、抽支菸,眼睛不停向廚房方向張望,那邊飄來了鮮魚香,大家乾脆放下魚竿陸續回室內。摩托聲響,我扭頭看見老王騎了輛摩托到了魚塘北邊,我們在室內閒聊,二十分鐘過去了,同事老劉說:“二百米的距離老王怎麼還沒到?別是掉魚塘了吧”,一幫眾人趕緊出來看,只見老王彎腰站在魚塘里正在摸東西,起先眾人笑著說老王來得晚直接跳到水裡摸魚,再看老王凍得臉色都變了,眾人剎住笑找來木棍拉他,老王不上岸,借別人的摩托車還沒撈上來呢,大家只好尋來繩子先把摩托車拉上來,又把老王拽上來。老王渾身溼透,臉色發白,瑟瑟發抖。我同學趕緊找來他父親的衣服讓老王換了,外面披上黃大衣,老劉端來一小碗白酒,老王一口氣喝光。四十一二歲的老王稍微喘口氣,立即去搗鼓借來的摩托車,電打火啟動不了,上下踹了一百多腳發動竿,真發動著了,老王也不冷了。
魚燜熟了,四周散發著香味,大家各自動手盛了滿滿一碗,老劉卻盛了多半碗,等我們吃完,老劉早已盛了滿滿第二碗,大鍋裡所剩無幾,這老劉真精。
孤 島
前年初春,寒意仍濃。小高叫上老韓和我等四人驅車一百多公里到一水庫垂釣。上午十點左右到達水庫邊,早已安排好的快艇把我們連同釣具劈風斬浪送到距岸邊約十公里的一座“小島”上。說是小島其實是用一、二百個大汽油桶焊接在一起,油桶上面鋪焊上鐵皮,鐵皮上面南北方向建了三排簡易鐵皮房,每排五間,排房東西兩邊留有欄杆和通道,排房之間是網箱。遠看確實是座孤島,站在島上像站在大船上一樣,由近及遠是湛藍的水,黛色的山,看不到村莊。簡易房內靠左放一張上下鋪鐵床,右邊地板上割出長方形單人床大小的夜釣孔,黑黝黝深不見底,野風吼、水浪湧,似乎隨時都能湧進室內。小島上廚房、廁所一應俱全,每人每天交二百元錢,管吃管住。
小高好垂釣,節假日經常開車外出到水庫、大小河邊野釣、夜釣。那天我們幾個是跟著小高玩的,快艇把我們送上小島就返回了,興高采烈地我們沒有注意到想上岸必須聯絡主人讓快艇再來,否則再急也枉然。小高把垂釣的各種器具全擺出來慢慢安裝,短手竿、海竿、探魚器、定位器,香噴噴的魚餌、蚯蚓和撒窩子用的嫩玉米粒等等擺了半房間。綁線、掛魚餌,給每人發了一根短手竿,頂著涼風、縮著膀子在室外垂釣,我則在短走廊上觀水上風景。
晚餐有四樣素菜,主食大米,拿出我們帶的燒雞、牛肉和酒邀廚師和我們共飲。夜幕降臨,周圍漆黑一片,風呼呼地吹,水浪拍打著油桶,小島一搖一晃,彷彿一不小心會被大風颳到水裡似的。朋友老韓有點急了說:“在這裡沒啥玩”。薄酒飲幾杯、夜釣魚兒不上鉤、沒有電視、手機看的眼花、躺床上被子潮溼加上室內一個床板一樣黑洞洞的大窟窿,似乎隨時有水怪拱出來,那個還能睡得下。起床閒聊,幫助小高給魚撒窩子,凌晨三點玉米粒也快撒完了,小高終於釣出一條四兩重的白條魚,大家也困了,似睡似醒到天亮。老韓說:“真沒意思”。
第二天忙活了一上午,小高又釣上來一條三兩重的,之後再不見魚兒咬鉤,小高說根據探魚器顯示這裡魚很多並且是大魚都在深水裡遊,於是把魚鉤加鉛墜放進距水面十二米深處,等了多時仍不見魚兒上鉤。老韓著急說:“午飯後咱回吧”?小高說今晚再釣一夜明早回家。老韓說:“我回去還有事”。我其實也煩了,趕緊幫著老韓對小高說:“玩的可以了,該上岸回去了”。小高讓廚師聯絡主家開快艇來接我們,一會廚師說主家進城辦事下午四點才能回,只有他拿著快艇鑰匙。當時我和老韓真想下水游到岸上,怎奈水太涼,距離太遠,沒辦法只有耐心等了。老韓帶的煙也快抽光了,四點半主家終於駕駛快艇到小島旁,我們像被困在孤島半年的人終於見到了解救的船隻一樣,揪著的心放鬆了。
小高把釣的兩條魚送給我,回家烹炸後吃著格外香。
薛 莊
202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