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北京啊北京……”國慶節前幾天,歌唱家李光羲受邀參加一家養老機構的聯歡活動,在觀眾的強烈要求下,他再次引吭高唱《北京頌歌》,臺下的老人們聽得心潮澎湃,有的甚至熱淚盈眶。
李光羲早已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唱《北京頌歌》了。在近70年的舞臺生涯裡,這支歌伴隨他近半個世紀,深情早已沁入血液。而對於李光羲曾處的那個時代而言,《北京頌歌》不僅是一首歌,這一優美抒情的旋律帶來的是無窮的信心和力量。
1971年,一次周恩來總理在接見全國文藝工作者時強調,藝術創作要尊重藝術規律。這個指示對當時受到政治衝擊的音樂創作領域而言,猶如一股春風。在這樣的背景下,《北京頌歌》等傳世之作誕生了。
《北京頌歌》曲作者之一的田光曾這樣回憶這首歌的創作過程:“1971年4月,我突然接到總政歌舞團一位領導打來的電話,想讓我給他們團裡的獨唱演員寫幾首歌曲,並點出了幾個題目,特別強調‘歌唱北京題材的更為需要’。”當時詞作家洪源、作曲家傅晶同志正巧在田光家研究創作問題,他們便商定一起合作。在兩三天內,洪源寫出了歌唱北京的兩首詞,經過研究,最終選用了其中一稿。
“燦爛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兩三天內寫出這獨具詩情畫意的絕美詞作,洪源並非依靠天才,而是發自內心的火熱真情。
早在《北京頌歌》誕生之前,作為戰友文工團的一名專業作者,洪源就去天安門當過兵、站過崗。
“不是採風,就是去當一名士兵。”幾十年後洪源這樣回憶那段經歷,他在被派崗時還特別要求每個哨崗的位置上都要去站一站、每個時間段都體驗一下。“比如深夜裡站在紀念碑下,黎明前站在金水橋上,那種感覺真的就是不一樣。”洪源說,他最喜歡的是在日出之前在金水橋上這班崗,“最早是灑水車過來,把長安街灑過水之後,站在金水橋上向著東方放眼望去,真的是燦爛的朝霞升起在北京”。伴隨著朝霞的逐漸升起,耳邊傳來北京火車站響起的鐘聲,洪源將自己對北京黎明的特別感受都寫在了日記裡。
據說,洪源當時在天安門站崗時並沒有想到創作歌曲,但寫過頌揚英雄紀念碑、五星紅旗、金水橋、天安門以及中南海的“五頌”的詩歌,這都為後來寫歌詞做了積累。
“好的歌曲能夠住進聽眾的思想與靈魂之中。”幾十年來李光羲一直堅定著這樣的信念。在他看來,這首《北京頌歌》歷經歲月依舊流光溢彩,就在於它令身處艱難中的人們相信未來,相信我們的黨和國家,相信明天一定會更好。
人們常說“事事開頭難”,作曲似乎也不例外。正由於這個道理,同一詞可以譜出多種不同節奏、調式和風格的曲調來,而且都有可能成為各具特色的佳作,當然也都存在著失敗的可能。《北京頌歌》的創作構思,開頭遇到的自然就是採用什麼樣的音樂素材的問題。田光曾回憶,他和傅晶先是譜寫出了一個四分之三拍、圓舞曲形式的曲調,但詞作者洪源覺得四分之三拍的風格不夠莊嚴,建議他們重新譜曲。對原曲,作曲家們捨不得丟棄,便商定作為成品保留,由田光將歌詞譜成後來的曲調。
“北京,是我們偉大祖國的首都,是世界名城,我國又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歌頌北京就必須體現出各族人民共同的意願。”田光他們首先明確了一點,即凡屬某一民族或地區的音樂特點均應該避免,而同時又必須在民族音調的基礎上進行創作。初稿寫出後,田光發現第二個樂句“升起在金色的北京”有點西藏音調的影子,為了風格上的統一,儘管這是得意之筆,最後他也只好忍痛割愛抹去了。
據田光的子女們後來回憶介紹,當時父親譜寫出來之後,歷經一年多的廣泛徵求意見,進行過大大小小很多次修改,其中還包括田光的妻子、作曲家朱霞的修改意見。幾乎每修改一次都有底稿留存,僅手稿就一大厚本。
藝術精品都是在不斷打磨中煉成的。經過反覆地徵求意見和加工修改,《北京頌歌》於1972年冬季全軍分片文藝會演中獲得優秀作品獎。
《北京頌歌》的旋律熱情奔放、豪邁灑脫,一洗當時政治口號式的歌曲模式,經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出之後,立即風靡全國。
首都的聽覺符號
《北京頌歌》先後由女高音歌唱家張越男和男高音歌唱家李光李光羲、李雙江錄音,形成了一首歌曲三個錄音版本的現象,這在中國音樂界也是史無前例的,傳為了一段佳話。三位歌唱家的出色演繹使得《北京頌歌》很快傳遍大江南北。
“起床號吹過以後,天還黑著,在飄蕩著草木和露水香氣的天空中,響起了部隊廣播站播出的《北京頌歌》,我和我的戰友們手裡端著打飯的搪瓷碗,如醉如痴地站在微寒的晨風中聽著。”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著名導演陳凱歌這樣描述自己最初聽到《北京頌歌》時的情景。1969年春,北京生長的陳凱歌遠赴雲南插隊下鄉,後來在當地參軍入伍。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少年離家又揹負很重政治包袱的他,心裡有著幾多酸澀、幾多鄉愁,“炊事班的紅色爐火在遠處跳動,遼闊的天際漸漸升起曙色,往往是歌聲消歇的那一刻,天色大亮,由歌聲所構建起的偉大北京才在眼前消失,我們的鄉愁也隨之而去,那時會有一滴驕傲的淚水滴落眼角。”陳凱歌在文章中這樣寫道。
在那個特殊年代,《北京頌歌》在抒發作者民族自豪感、表現各族人民對首都北京的嚮往之情的同時,更是很多人人生路上的一抹光亮。
李光羲向記者回憶,1979年他參加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時與電影演員孫道臨聊天。孫道臨說,1973年國慶節那天晚上聽到李光羲唱《北京頌歌》時,他正在農村勞動改造,大喇叭裡傳出的歌聲讓不少人頓住。雖然廣播裡並沒有報歌者姓名,但孫道臨他們都聽出來“這是李光羲”,不少人當時就哭了。“在當時的情況下,大批的幹部、學者教授、文藝工作者和我的處境一樣,都在農村勞動改造,根本不知道這一生還能不能恢復從事自己的事業。大家突然聽到我出來唱歌,就覺得肯定是我被解放了,頓時每個人感到自己也有希望了。”憶及往事,李光羲無限感慨。
如同天安門是北京的視覺標識一樣,《北京頌歌》無疑就是首都的聽覺符號。20世紀80年代,北京人民廣播電臺每天開始廣播時,先播放《北京頌歌》的旋律,然後報告電臺呼號,再介紹這次的廣播節目內容,然後開始正常廣播。之後,電視連續劇《北京人在紐約》《陽光燦爛的日子》更是將之作為主題音樂使用,讓更年輕的人們知道了“燦爛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的意境。2019年,《北京頌歌》更是入選“最美城市音樂名片十佳歌曲”。
半個世紀過去了,作者洪源、田光、傅晶都已不在了。但《北京頌歌》作為一首經典的音樂作品,還將會被詠唱下去。
記者:王慧峰
編輯:黃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