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有一天家中來了一位陌生客人,大熱天穿著幾層破舊厚衣,頭戴一頂舊草帽,敲門時大聲喊道:請問這是盧曜天先生家嗎?進屋後剛落座就說請給我一杯茶,實在口渴。恰好先公下班回家,便認出這位客人名叫安有才。吃飯時我注意觀察到這是一位六十開外的農民,身板硬朗、語聲高亢、吃飯快暢、飲酒淋漓,好像剛從田間回來甚為飢疲的模樣。吃罷飯我去上班,他和先公聊談了數小時後離去。
從先公口中得知,安有才是積石山縣柳溝鄉安家村人,畢業於臨夏市鳳林小學,上過幾年中師,五十年代初在臨夏縣新集小學任教,1954年被處理下放回鄉務農。三年飢餓時期家中有人餓死,他在絕望中找到縣上負責農業工作的先公,央求安排一個能吃上飯的差事,先公便安置到縣上在吹麻灘辦的一家農場當臨時工,餵豬放羊守大門。“四清運動”中被清理回家,文革中被生產大隊揪鬥管制。在務農牧羊中他學會了養蜂技術,一次劈柴時傷了眼睛致一眼失明,他就自號“渺山人”。雖然家境十分困難,但始終吟詩不絕,文革結束前的詩作因怕惹禍自行銷燬。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撥亂反正,撤銷了“四清”中定的富農成份,情緒逐漸好轉,那次他來造訪,是問詢能否有平凡恢復職務的可能。經我大哥問詢有關部門,說他的問題不在平反之列。先公勸導鼓勵他放開胸懷安心務農並給予些許生活資助。後來他家又遭不測,孫子在公路上被過往貨車撞倒,司機見傷重周圍又無人,便將傷者抬到車上,拉到青海民和縣一偏僻處扔拋致使死亡,安家苦苦尋找幾天不著後報案,因甘、青兩地司法部門不肯下功夫破案,後雖找到屍體,但未能破案雪冤。在遭遇如此悲痛的日子裡,安有才多次求助我大哥給予幫助敦促有關部門儘快破案。這兩件事後,他平時寫信寄詩,每年都來臨夏市一趟看望先公及他在鳳林小學讀書時的老師陳文俊先生。有時帶一把蕨菜,有時帶一瓶蜂蜜,禮輕意重。我們父子三人都不斷勸勉寬釋他,使他的愁緒得以緩解。我大哥將他的詩作陸續推薦到《民族報》和《河州》期刊上發表,一定程度上激勵了他寫詩填詞的積極性。大量詩詞的發表,使這位“農民詩人”的聲譽在州縣傳揚起來,縣上吸收為政協委員,有文史活動也邀他參加,由此而認識了許多文友詩伴,精神大振,詩如泉湧。
安有才是一位情義較重的人,幾十年來不忘給他滴水之惠的師長朋友。他又是一個窮愁潦倒的不幸之人,所有的感恩和情義都凝結到他的詩詞中,一生中寫有2000多首詩詞,寫景抒情、紀事懷人都充滿激情,鮮有怨憤牢騷。他曾多次給我表達過結集付梓的願望,但我因忙於教學而未能給予幫助。在他去世後,有心人丁生智同志儲存了他的詩稿,趙忠同志懷著珍惜之情將部分作品整理輯入《鳳林逸詩》,並寫了熱情洋溢的述評,實現了安有才先生的平生夙願。
附:盧氏父子三人與安有才先生的酬詩數首:
與安有才的酬唱
安有才:
1、奉贈盧曜天先生(1985.10.02)
盧翁矍鑠眼能青,憐我渺山驥伏棚。
蒲柳經秋慚弱質,松筠晚節仍蒼榮。
峰巒掩映雲霄外,松柏參天積翠中。
百尺樓臺瞻瑞氣,三春花鳥醉春風。
盧曜天:
2、贈答安有才(1985.10)
積石才華君佔先,飽覽詩秀樂陶然。
春耕夏耘四季勤,獨居深山觀百川。
承蒙過譽實自慚,唯念事業在心間。
人生若能廉與潔,高風亮節代代傳。
安有才:
3、次韻奉和盧曜天先生贈詩(1985.12)
革命陣營君臨先,榮歸田園樂陶然。
東山豔麗藏虎豹,老驥伏櫪睹百川。
學淺才疏我自慚,良師益友記心間。
玉書金簡歸天地,素業清風代代傳。
盧曜天:
4、酬答安有才(1985.12.15)
三十六年風和雨,披星戴月為人民。
拋卻名利作黃牛,落花流水逢知音。
老驥伏櫪志欲騰,雄關漫道路不通。
春蠶絲盡待長眠,陋室伴書消光陰。
安有才:
5、長歌一首寄盧曜天先生(1985.12.26)
盧翁先生我佩尊,商山諸老一家雄。
三十六年拂風塵,一心為國為人民。
凌雲壯志照汗青,紅心赤膽垂高勳。
滄海橫流君敢勇,挽瀾堵洪當先鋒。
狂風暴雨神州橫,君持金棒對風雲。
歷經風雨天氣晴,今日北窗賞新春。
枹罕耆老多於卿,唯君傑出群流中。
積石碧空燦爛星,導河宇宙霓虹燈。
太子頂峰不老松,五山池中一臥龍。
老鴉三關合碧影,姚川眇山自嶙峋。
完璧歸趙豈自終,革命大業留子孫。
四化壇中哺鳳麟,長征大道培黨魂。
千年不朽屈子名,博古通今滿經綸。
君待遊客超馬融,扶危濟貧孟嘗君。
牙期不遇難知音,無緣立雪到程門。
文章有道交有神,唯君與我同情真。
蒼鷹雄殊透明鏡,不嫌鯫生渺山人。
渺山無才胸腹空,論才滿眼半雕蟲。
一紙鵝毛知何重,道義濃情抵萬斤。
山珍海味醇酒飲,瓜子雖小有紅心。
陶家三徑寧嫌貧,不堪春風拂柳芬。
日落西山暮雲沉,樂在安嶺作耕耘。
年邁身殘不我用,積石文壇勤筆耕。
喜觀祖國欣欣榮,笑看四化我歌頌。
情長紙短言難盡,鴻雁雙鯉曲中論。
6、戲贈盧曜天(1986年)
昔日竇燕山,今日盧曜天。靈椿一樹老,丹桂六枝妍。榮作山中相,胸懷天下安。東山高臥起,家世青葙傳。
腳踩謝公履,俊遊高臥山。身登峻峭頂,眼望悲人寰。頭戴遼東帽,身系半面氈。蘭亭醉王謝,積石眇山顛。
盧君繞眇山,半面妝來看。海上釣鰲客,江湖郭泰船。九垓汗漫意,千日酒長眠。誰知道南宅,但苦眇山寒。
閱詩笑疾發,歌賦數名家。濫調陳詞語,一堆臭腐瓜。無聊苦作樂,取笑筆生華。魯酒難消渴,吳歌融暮笳。
7、寄盧曜天先生(1988.04.20)
12月中旬,攜積石山蕨菜訪盧曜天先生於河州。得先生讚美,同作七絕一首。
東山白雪映紅梅,松柏林中鵬鳳飛。
綠蔭招來剻緱客,與君同採首陽薇。
8、呈盧曜天先生(七律二首)
良師益友作長城,萬事依憑肝膽傾。
蠟燭無心成灰燼,替人流淚到天明。
河州曾有孔文舉,枹罕更多皋伯通。
古松盛世承恩樹,蒲柳難忘九陌情。
問誰賜我妙靈丹,百結瘡痍一掃痊。
放眼神州千里目,爽身積石一生歡。
人生求是於今足,天道無常催我髯。
銘感良友兼益友,殷勤抖筆頌詩篇。
9、柬盧世謨
喜鵲枝頭喜報傳,春風雨露拂堂前。
開山闢道君疏路,牽線搭橋到眇山。
大器方能開世運,小瞳難透人生觀。
衷誠致謝甘霖雨,百感交縈我自慚。
和暖春風喚蟄眠,昭蘇旭日普山川。
青山鬱郁崔松翠,疏野欣欣枯萎蕃。
欲墜星辰憂地裂,高懸日月識天顏。
傷弓鴻雁重撐翅,喘月吳牛不問天。
10、懷盧曜天夫子
耄耋老人盧曜天,可憐晚歲跌傷殘。
災難坎坷無中有,善養修身歲月遷。
11、悼盧曜天先生(二首)
噩耗驚傳淚滿襟,高山流水絕知音。
為民事業神勞瘁,為國豐碑獻赤誠。
懿範猶存永不朽,高風亮節留子孫。
一塵不染真名士,革命繼承萬古尊。
遙聞噩耗淚潸潸,跨鶴西登極樂天。
一生為民謀福利,興修水利致良田。
鞠躬盡瘁操守廉,克己奉公執政嚴。
培養兒孫棟樑柱,歿無遺憾魂可安。
12、懷盧世謨
雲外寒梅識舊蹤,雄心長繫馬蹄中。
此情只給知心說,誰識林中長青松。
13、贈盧世雄
書香門第青葙傳,家訓薰陶本質賢。
老鳳騰飛雛更堅,龍門世家有談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