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南歸之後,雖然一心想要收復北方失地,驅逐金兵,但理想畢竟與現實不同,辛棄疾在南宋為官的時間少,賦閒的時間多,由於主張抗金,受到當朝主和派的排擠,多次被賦閒在家。
辛棄疾賦閒帶湖的時光,生活簡單而又無聊,對於他這樣心懷大志的人來說,這不是一種休息,反而是一種煎熬了。所以在這段時期,辛棄疾的詞中,總是隱隱傳達出一種沉鬱憂悶的感情,讓我們感受到這位愛國詞人內心的細膩多情。
辛棄疾下面這首《定風波·暮春漫興》便是寫於帶湖閒居時的一首佳作,這首詞借暮春之景來抒發內心之情,然而卻一反常規結構,先寫情,再寫景,上片以少年和如今年老的對比,突出現在內心的蕭索,下片寫殘春之景,卻以耐人尋味的手法,將哲理和情思蘊含其中,結尾又有一縷欣慰之感,充滿了詩意的餘味。
定風波·暮春漫興
辛棄疾
少日春懷似酒濃,插花走馬醉千鍾。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茶甌香篆小簾櫳。
卷盡殘花風未定,休恨,花開元自要春風。試問春歸誰得見?飛燕,來時相遇夕陽中。
小注:(1)茶甌[ōu],一種茶具;(2)香篆[zhuàn],篆字形的薰香。
上片整體來看,是用了對比手法,而且非常鮮明且強烈。詞人開頭追憶少年時風華正茂的種種,“少日春懷似酒濃,插花走馬醉千鍾”,那時候年少輕狂,一旦春天來臨,就會縱情狂歡,美酒烈馬,好不快活!詞人只用了這十四字,便為我們生動地表現了一位少年人春日裡狂歡的情形,如在目前,具有極強的表現力。
然而,詞人突然一個轉折,寫現在“老去”的情景,“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茶甌香篆小簾櫳”,現如今,人老力衰,一到了春天就像飲酒過量一樣難受,如今只能在自己的小屋子裡,燒上一盤薰香,喝上幾杯香茶來消磨時光了。
原來“插花走馬醉千鍾”與現在的“茶甌香篆小簾櫳”當真是鮮明的對比,同樣是寫酒,前者充滿了豪氣興奮,後者卻沉悶蕭索,只有茶這種溫和的東西,才能讓詞人感到滿足了。馮延巳曾寫過名句:“誰道閒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辭鏡裡朱顏瘦”,馮延巳是完全的消沉哀婉,反而辛棄疾還更平和一點,至少還有好茶相伴。
可為什麼詞人前後反差這麼大呢?難道喝酒就是少年,喝茶就是老年嗎?詞人沒有給我們明確的回答,而是轉入到了對暮春景象的描寫。
下片開頭說“卷盡殘花風未定”,看起來似乎是奇峰突起,與上片關係不大,然而,仔細一想,卻是自然地過渡。因為詞人飲茶消磨時光時,自然會看著簾外的景象,而這時春風吹拂,將枝葉上的花瓣吹落,仍然不肯停下,如此看來,詞人自然是厭惡春風的,可是他卻緊接以“休恨”,讓人有些不解,但接著又解釋說“花開元自要春風”,原來,花朵盛開,也是因為春風的吹拂!詞人這樣曲折的轉筆,無疑蘊含著哲理思維,春風既能吹開百花,亦能吹散百花,那究竟春風是好是壞?該愛該恨?這就留給讀者自己去思考了。
末尾詞人突然發問,“試問春歸誰得見”,誰看到春天歸去了呢?這一問,問得令人不好回答,好在詞人自己回答了,他說“飛燕,來時相遇夕陽中”,歸去的春天,與飛來的燕子,在夕陽中相遇了!這真是妙不可言的一筆,將春天擬人化不說,還有一種詩意的美好,黃庭堅有名句說“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和辛棄疾此處,堪稱異曲同工,亦令人感到匪夷所思,詩人的言語和神思真是讓人無比佩服!
辛棄疾的這首《定風坡》雖然不在他最著名的作品之列,但全詞新穎的結構,恰當巧妙的手法,卻為我們營造出了廣闊的空間和優美的意境,也讓我們跟隨詞人的腳步,品味春天,思考哲理,可以說獨闢蹊徑,極具獨創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