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其矯(1918年12月11日—2007年1月3日),當代中國著名歸僑詩人,籍貫福建晉江。其父蔡鍾泗是印尼著名僑商,上世紀50年代歸國,為第一屆全國僑聯常委。著作有《祈求》《雙虹》《福建集》《蔡其矯詩選》《蔡其矯抒情詩》和《蔡其矯詩歌迴廊》(八冊)等。著名詩評家謝冕評價“他造出了中國詩歌史天空的一道特殊的風景。是一個奇蹟。”
海上歌聲別具格調
1953年秋天,蔡其矯第一次接觸海軍,到東海艦隊的舟山基地、溫州水警區、福州水警區、廈門基地等處考察觀通站、炮艇和海岸炮。當年,蔡其矯寫了《海岸》,描寫故鄉圍頭灣的現狀和變化。他謳歌故鄉海岸的美麗和親切:“面對著大洋伸出花崗岩的礁石,/有白色的浪花為它繡邊。/……那親愛的雁群,伸著灰白的長頸,/在海洋的低空逆著風箏飛行”
那時候的蔡其矯對新生的共和國充滿信心,作為歸僑赤子,他參加了抗日戰爭,又在國共兩黨對壘中站在勝利者一邊,其時共和國展現了一派勃勃生機,前景似乎如花似錦。因此,蔡認為,這裡的人們從這貧窮的海岸出發,向遙遠的國度去尋找幸福,去尋覓黃金,他們走過了多少島嶼,經受了多少風雨,看見的只有眼淚與悲傷!
現在,該是流浪者回家的時候了!/他們來了,帶著一顆被傷害的心,/回到他們曾經拋棄過的海岸,/他們才知道幸福不需要到遠方去尋找。
1954年,蔡其矯在福建、浙江沿海等地體驗生活,在廈門住了一段時間,也在舟山群島深入生活。在這段到海軍和沿海生活中,他寫了十幾首反映水兵、炮兵和海濱生活的詩,像長詩《藍衣的炮兵》、《海上歌聲》等,都是100多行,謳歌新中國的護衛者和建設者,驅散以往海上的恥辱與不快。在《藍衣的炮兵》中,他歌唱祖國年輕的炮兵,保衛著祖國東南的門戶,為祖國築成鋼鐵的屏障,護衛著和平建設的土地,使天空和海洋更加壯麗!在《海上歌聲》裡,詩人即景生情,藉著“一隻羞怯的小鳥,藏在草底下/向太陽唱著熱情的歌”的畫面和音調,表達了“我也向祖國唱著這支歌,/應和那早晨莊嚴的歌聲。”
在《早晨》這首短詩中,蔡其矯看到一個巨大的船隊正在出發,它的前列已走入大洋,遠遠只望見閃光的帆,它的縱隊正在詩人面前經過,可以聽見船頭的浪聲,而它的後續還在港內,正慢慢向海口前進;浩浩蕩蕩的船隊佔據了整個海洋,如無數的星星佈滿了明潔的天空。詩人透過波浪的前後擁擠,彷彿看到它們正向船隊舉起祝賀的酒杯,而風帆好像有生命的鳥兒,正在衝開波浪展翼飛昇。於是,詩人發出這樣的感慨——
這時,雲在飛馳,海在揚聲,
祖國和平與繁榮的標誌,那巨大的船隊,
正在向太陽向無限的廣闊前進,前進。
詩人在同一時期所寫的《海的歌者》所傳遞的聲音是這樣激越,正為可見的,不可見的,在近處和在遠處的,一種正在新生的令人激動的事物而歌唱;而這更促使詩人 “為祖國一切剛剛出現的事物而歌唱,/連同它壯麗的景色,/和那無所不包的愛情。”
蔡其矯這種樂觀、激越的情調,同樣影響到他的一些短詩,而這些短詩像《風和水兵》、《夜泊》等,更給他帶來了讀者的青睞和聲譽。《風和水兵》全詩只有十三行,而且頭尾兩句是重複的,茲錄如下——
風啊!風啊!
你是大海的朋友,水兵的愛人!
你帶來了岸上花的芬芳
和草的涼爽,
撫愛船上的旗幟和我的心。
你吹起我帽後的飄帶,
用激動的聲音向我訴說衷情;
你把飛濺的水花潑到我的臉上,
我感到是你清涼的嘴唇在親吻。
你那粗獷不羈的愛,
只給那最堅強的靈魂。
風啊!風啊!
你是大海的朋友,水兵的愛人!
而只有八句的《夜泊》則像一首律詩,短小、精悍、雋永而富有哲理,情景交融。“我聽見微波在向船訴說溫柔的話,/但桅杆上的紅旗卻還在與風搏鬥;那些落帆而停泊在一起的船隊,/在夢中也還未忘記它風波的路。”這時,風是肆虐者,微波卻是暖心的知情者、朋友,而最終詩人所要表達的是船隊和船上的人們即使暫時落下船帆,也時時刻刻關注著風波不斷的海上之旅,即使有再大的風波、最大的困難,也要到達預定的彼岸。
海上的守衛者,就像蔡其矯在《三個巡邏兵》所寫的,當孩子們上床睡眠,情人們已不在公園談心,巡邏兵們在那寒冷的海灘上,眼光極力穿透黑暗,正在雨中緩慢前進,訴說著士兵對祖國的愛情。
在50年代的福建前線,蔡其矯還注意捕捉普通人的身姿,描寫他們瞬間的美,《船家女兒》就是這樣一幀美的速寫。他首先寫到她生活的海天環境:誕生在透明柔軟的水波上面,發育成長在無遮無蓋的最廣闊的天空下。然後,總結一句“她是 自然的女兒”。還有“最燦爛的/是那飛舞著輕發的額頭/和放在槳上的手”,一切都是那麼迷人。然而,詩人還沒有點到為止,而是把詩的高潮留到最後,“當她在笑,/人感到是風在水上跑,/浪在海面跳。”
這就把船家姑娘健美、爽朗、活潑、樂觀的音容相貌寫活了,彷彿我們也跟著船家女兒在海面上奔跑跳躍,傳遞出一種近景與遠景皆美的畫面。
《鼓浪嶼》,更是蔡其矯有關廈門詩歌中長盛不衰的名篇,他用三段四行的形式,凝練生動地用“一隻彩色的樓船”、“永不歸去的春天”和“在睡眠中的美人”,比擬“水上的鼓浪嶼”、“花間的鼓浪嶼”和“月下的鼓浪嶼”,現在已成為鼓浪嶼的一張靚麗的名片。
為西沙群島而放歌
1956年,蔡其矯得到了一年的創作假,他二話沒說地再次到海軍基地體驗生活,繼續海洋詩篇的創作。
當年年底,蔡其矯從萬山群島、湛江、榆林港一直到海南島、西沙群島的永興島。他在《湛江港》中,對新興碼頭的繁忙與繁榮加以禮讚,對建設者的辛勞和奔忙、歡樂與自信予以歌頌,“宣告人民國土的碼頭永遠沒有黑夜。/海面則有紅色的航標在水上閃亮,/各國的遠航輪船也閃爍密密燈火,/信任與友誼是這裡永遠不滅的光輝。”他還寫了不少軍港之歌,《三都澳》、《炮臺》、《榆林港之歌》、《雨中金清港》等,唱出了護衛祖國海疆的戰士的胸懷、職責和容納一切的宏大的心。
1957年元旦,蔡其矯是在海南島榆林港海軍基地度過的。他在寫作《大海》的同時,創作了長詩《榆林港之歌》。在這首詩中,蔡其矯借用戰士與詩人的對話,強化戰士們的心胸永遠不能平靜,壯志和青春熾熱如火,他回應“但是至今沒有一個詩人/能替我歌唱這壯麗的海港;/也沒有一篇詩歌/曾寫出戰士心中全部美好的天地/和戰士的無比豪邁的事業。”的呼喚,讚美榆林港的戰士,是和平的最前哨,經受風浪的先鋒。
1957年3月,蔡其矯在西沙群島的永興島寫了長詩《西沙群島之歌》。這幾乎可以說是中國詩人第一次完整、翔實地描寫這個由白浪、似乎、熱帶鳥類和植物所塑成的祖國南海上一排素馨花——西沙群島。他透過潛水鏡向海底瞭望,看見礁石上長滿五光十色的珊瑚,好像巉巖上開滿四季的鮮花;還有各色各樣的魚兒,也讓人心旌搖盪。
在與海和海上的人們打交道的時候,總能激發他的詩思。就像他在榆林港,聽到一位同行對一個哨兵說:“你們是站在祖國的最南端了。”而戰士“還差得很遠呢!祖國的最南端是曾母暗沙”的回答,則令蔡其矯感慨萬千,併為他們的忠勇氣概所折服,因此寫了《榆林港之歌》。
蔡其矯還注意寫海上守護者、建設者的內心世界。像《水兵的心》開篇就這樣寫道:“要是失掉海,我們就沒有自由;/我們/生來就為大海去戰鬥。”在《你和海》中,詩人透過水兵給遠方愛人的信,把海和愛人合二為一,水上的波紋,就像愛人的光輝的微笑;月下的波光,就像愛人明亮的眼睛;南來的風吹拂在臉上,有如愛人的小手輕輕的撫摩……於是,詩人把水兵對愛人與海的心聲表達出來——
海在我的眼睛裡/沒有一樣不像你,我愛海,如同我愛你。/ ……/ 我守望著海,如同我守望著你。
“你們愛海嗎?你們覺得它美麗嗎?”蔡其矯在與水兵開的座談會上如是問。也許,他認為答案只能是肯定的,沒想到有一個曾陪詩人散步的水兵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所謂海是美麗的,那是作家在說謊。那是因為他並未親身經歷過海上艱險的生活。讓他來和我們一同生活,一同經受風浪,那時再看看他會不會說:海是美麗的!”
正是全身心地撲進大海,湧向軍港、海港,蔡其矯的筆觸遍及水兵、藍衣的炮兵、燈塔管理員、海島姑娘、船家女兒,炮臺、前哨、陣地與花園,以及早春、早晨、霧夜、濤聲、颶風、巉巖、懸崖……他寫海的暴躁、喧囂、狂嘯、強悍,也寫海的寧靜、溫柔、多情、包容;寫海給國人帶來恥辱、血淚、寒冷與恐怖,而今帶來尊嚴、和平、自由與歌聲。他對著迎頭浪放聲高歌:“啊,大海呀!沒有浪我就感到寂寞,/請給我以永遠不平靜的道路吧,/水兵的心需要風,需要浪。”
他也因為寫海的長篇短章、雄闊柔美,而得到讀者的喜愛,被稱為“海的子民”、“大海詩人”。
孤帆遠航抒寫海神
上世紀50年代,蔡其矯以其《回聲集》《濤聲集》和《回聲續集》,在中國詩壇上確立了自己“大海詩人”的名號。此後,他有關海洋的詩篇依然源源不斷。
1980年,蔡其矯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有機會,我還要到海上去,繼續寫海。海,對中國實在太重要了,而古典詩詞寫海的很少,中國詩歌寫海還是很不夠的。”
1984年,他一口氣寫了《熱海》《多情海》《晴海》和《與中海》,也是為海畫出一幀幀的速寫,寫出它們不同的樣貌,寫出詩人對它們的感情。如《多情海》寫一位女導遊引導詩人過海,自己卻滯留在渡口,“陽光,海水,沙灘/都有青春的微笑/為什麼斜陽投下的陰影/橫吹的風在沙上作響/都如大提琴般沉重”。表達了詩人對導遊的同情。而在《雨中海》中,詩人以細微的觀察和白描的功力,對雨中海作了準確的描摹。
在人生的暮年,蔡其矯還寫出《海神》《海上絲路》等力作,讓他的詩歌與波浪永無止息地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