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裡,印象最深的是鄉村鑼鼓了,這鄉村鑼鼓跟現在我們看到表演的“贛榆鑼鼓”不同,現在的“贛榆鑼鼓”是移植來的,多有山寨之嫌。
我們贛榆本地鄉村的傳統鑼鼓,和咱地方老百姓一樣,樸實自然,它沒有黃土高坡陝北鑼鼓那樣的粗獷威風,也沒有南國邊陲鑼鼓那樣的婉而多情。我說的本地的鄉村鑼鼓簡單得很,就是一套簡單的鑼鼓傢伙,幾個喜歡熱鬧的人隨心所欲的可勁敲,緊一陣,慢一陣,敲得是如痴如醉,它的每個鼓點,每個節奏都發自人的內心,完全是高興、開懷、自由的敲,如開懷放歌,如江河奔騰。
在農村,這鄉村鑼鼓多是在冬季農閒的晚上響起,這個村響起來了那個村接,常常從天剛黑,敲到夜裡12點。那個時候,人們的生活水準不高,但精神面貌並不差,雖然不敢說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起碼是社會風氣很好,大家在一起很是和諧,那鄉村的鑼鼓,就敲出了這感覺。 那時候,農村裡有文化的年輕人不是很多,哪個村若是有幾個初中畢業的學生,絕對的稀罕,要是出個高中畢業生,簡直就是明星一般的人物。這些年輕人在莊上,往往是文化活動的積極分子,這個村的文化活動也一定比一般村莊活躍。
我小時候住的村子並不是我的老家,那是土改後家父調去工作的地方,因為莊子比較大,這裡的人好水土也好,就在那裡定居了,我從童年到20歲時,是在這個小村莊裡度過的,所以印象特別深。
1963年,我已經大記事情,當時農村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也就是“四清”運動。那年冬天,縣裡的“社教工作隊”進駐每個村莊,首先是發動群眾,組織起農村業餘宣傳隊,宣傳隊的任務是業餘排演節目,配合運動的宣傳。我們村可能是有文化的年輕人多一些的原因,很快,業餘宣傳隊在周圍村莊很有名氣,配合運動排練演出了《三世仇》、《血淚蕩》、《三月三》、《兩塊六》、《奪印》等富有教育意義的大型劇目,記得臨邊一個村子不服氣,不甘示弱,利馬排練演出了大型戲劇《懸崖勒馬》,還跑到我們村貼出了演出海報。村村相互比著幹,自然,那鑼鼓傢伙也是對著敲,你比我響,我比你還響,有的村子還弄了兩套鑼鼓,一時間,這鄉村裡搞的很是熱鬧。 大約是1964年,縣文化館搞文藝節目觀摩調演,我們村的節目被抽調參加彙報演出,獲得大獎,獎勵了很多圖書。我當時看的好多連環畫就是在那批圖書裡借來的。 獲得了縣大獎,我們村的鑼鼓傢伙敲得更響了,特別到了冬天農閒,每天晚上都狠狠地把鑼鼓敲響。
鑼鼓一響,心裡發癢。鄉村裡,只要鑼鼓一響,最受吸引的還是孩子們,那當口,只要一聽到鑼鼓響了,我們是拔腿就竄,尋著鑼鼓聲,跑去看熱鬧,若是那些大人們高興,讓哪個孩子跟著打個小鈸撓兒,敲個小堂鑼,那可是個很榮幸的差事,會讓其他孩子們羨慕不已。
不久,社教運動出現了轉折,農村的業餘文藝宣傳活動突然停止,很長一段時間,鄉村的夜晚冷冷清清。
過了不知多久,那鄉村鑼鼓又突然響起來了,而且敲的比以前更響,白天敲,晚上敲,幾乎村村敲,天天敲,真是敲得震動四莊八村,地動山搖。鑼鼓雖然仍在敲,但晚上演戲的事卻幾乎沒有了。我們這些孩子們閒的無聊,有時候晚上聽到哪個莊有鑼鼓聲,總以為是那裡有戲,常常跑好幾里路奔去,可到那裡一看,什麼沒有,只有一些戴著紅袖章,腰扎皮帶敲鑼打鼓的人,在雪亮的汽燈下瘋狂的亂捶。
那一陣,瘋狂的鑼鼓敲響了一個新的運動,一個令人難忘的10年歲月開始了。
鄉村,也不例外。
嵐山漁人 2011.6